洛克,胸甲上繪有三道火箭標誌 繪 by 強爺
不久前,特洛伊和其他非戰鬥人員隨著一小隊保護他們的部隊,前往戰場最後方。
一個不知打哪來的重鎧兵發現他們,揮舞著大刀,朝他們衝了過來。正當隨行部隊要反擊那個敵人時,特洛伊瞪向那個盜匪,眼中紫光閃爍。
你要找的是小王子,你對我們不感興趣。
那個盜匪愣了一下,立即轉身回到戰場。
特洛伊哼了一聲,一邊慢吞吞地跟著隊伍移動到安全的地方,一邊饒富興味地觀察這場混戰。
「發狂的動物、愚蠢的搶匪,和一個吉祥物王子。」特洛伊嘲諷地評論。「簡直就是馬戲團表演。」
但從莫名其妙的跳車開始,特洛伊就覺得狀況有些奇怪。他試著聽遍了四周所有人的聲音,王國軍沒有人預先看到埋伏在岩石後方的紅色火箭,紅色火箭裡也未埋藏任何間諜,沒有人知道王子是如何獲得情報,發現對方陷阱。
馬匹嘶鳴聲傳來,原來是搶匪抓住了幾匹戰駒,但那些馬兒一反馴良的樣子,像野馬般激烈跳動著,想要掙脫箝制,若干搶匪因此跌倒在地,還被牠們憤怒地踩了幾腳。更奇怪的是,之後這些馬居然自動回到戰場裡橫衝直撞,聰明地專挑敵方下手。
「這些馬匹就像是聽得懂人話……」特洛伊用手搓著下巴,回想起晚宴當天發生的奇怪現象。海倫對這傢伙也很感興趣,我們似乎有著同樣未知的力量,但是……又有著足以互相排斥的差異?
「特洛伊,你想加入他們的戰鬥嗎?」拄著拐杖的棕色西裝男子催促著。
「你多心了,我從不做浪費體力的事情。」特洛伊頭也不回地離開戰場。
*
「我們抓到王子了,王國軍放下武器!」洛克大吼。
戰場上槍聲、金屬武器相擊、和咆哮聲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停止動作,望向王子被抓的地方。
拉斐爾從白襪子身上跌下後,連忙趁亂離開原地。那時他不知道身邊有誰,下意識便呼喚其他馬兒們來幫忙他,但他第一次將心思用在這麼危急的事情上,一慌張,一股力量從心底急衝上來,心神炸開了似的分散到每匹馬兒身上。
以往拉斐爾只用他的特殊能力和鳥兒花草溝通,從沒有過這種經驗。眼前的畫面變成了好幾個,他可以同時間看到戰場各個角落的情況,腦海中流入馬匹的嘶鳴聲與人們憤怒的吼叫聲。除了他不曉得自己本人在往哪走,連有人緊緊揪住他的衣領,他也僅僅感到胸口不太舒服。
「喂!王子殿下,第一次上戰場嚇傻了嗎?還是被我們的洛克嚇呆了?」好像有人在大笑,還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
耳邊傳來高亢的鳥鳴和一陣劇烈的撞擊聲,一股熾熱的情感中斷了他和馬兒們的混亂連結,換回熟悉的對象。拉斐爾眨了眨眼,感知回到自己身上,一切恢復正常,只見彗星凌空而下把抓住他的粗壯手臂撞開。
「他深淵的畜牲!」那個人咒罵到。
拉斐爾退了幾步,聽著彗星氣憤的高聲鳴叫,他心裡也湧起與獵鷹同樣的殺意。只見有一個充滿威脅性的身影伸出手來,他下意識地舉起紫羅蘭,猛力刺向襲擊者。
「啊?」那個男人驚訝地哼了一聲。
紫羅蘭鋒利的劍刃輕易刺穿厚重的金屬板甲,不偏不倚地貫穿了對方胸口。
拉斐爾慢慢睜大眼睛。
雖然拉斐爾在戰爭故事裡讀過這些場景,也在打獵時看過將死的鹿,可是他從沒感受過活人瀕死的抽搐自劍身傳來。
那男人吐出一口血,發出幾聲短促的厲叫,手中的長刀襲向拉斐爾,那是拼命的掙扎。
拉斐爾正竭力想要抽出紫羅蘭,但劍卡卻在鎧甲與骨肉之中,一注意到眼角有銀光閃爍,他便一腳狠狠直踢對方膝關節,那裡是人體下半身薄弱的部位,就算對方體型超過拉斐爾很多,也瞬間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男人抬起頭,憤恨、絕望的眼神射入拉斐爾的眼中。
「你們這些他深淵的貴族……」他咳了一聲,更多血從他的嘴角流下。
「不,我只是……別死……」拉斐爾可以感受到自己張著嘴,卻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我不想殺死任何人……」
男人再次舞動長刀,然而拉斐爾可以感受到男人身體裡的某股能量就要消散,於是他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凝視著刀刃輕輕地碰到他的軍靴,落地。
男人的表情無法置信,他的兩片嘴唇動了動,咕噥著什麼……是詛咒他嗎?還是最後的遺言?
「你居然殺了我的哥哥!」
身後傳來憤怒的吶喊,拉斐爾轉頭,見到另一個重鎧兵朝他衝來。
「他還……」他還沒死?他不會死?
「你殺了我的哥哥!」重鎧兵揮舞著巨斧,眼神中充滿恨意,動作放棄了防禦,玉石俱焚的決心極為明顯。
在如此恐怖的生存壓力之下,拉斐爾拔出了插在男人胸口上的紫羅蘭,溫熱的鮮血濺到他的身上,他也失去平衡地踉蹌往後幾步,剛好以幾厘之差閃過攻擊。
那個重鎧兵停頓了一秒,轉頭瞥向他的哥哥。拉斐爾胸口還在劇烈起伏,一邊又退了兩步,不禁跟著看過去。地上的男人身體抽搐了一下,便一動也不動了。
「我這就先替你報仇!」壯漢重新提起斧頭,劈向拉斐爾的頭顱。
拉斐爾驚慌的喘氣陡然消失,神情一變。連他都來不及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手中的劍如同緊抓獵物頸子的鷹爪,洞穿了那人的喉嚨。
彗星在天空上啼叫,男人發出可笑的嘶啞聲。
拉斐爾冰冷地瞪著他的獵物,眼底閃過紫色的光芒。
男人的口鼻隱隱散出一團奇異的金綠色光芒,宛若身體裡的能量正逸散而出,映照在拉斐爾的眼中閃閃發光。
拉斐爾吸了一口氣,金綠色的微光便抽出似的離開男人身體,在碰觸到拉斐爾肌膚的瞬間,消失無蹤,同時,男人的雙眼在剎那間失去光采,如同被剪斷線的木偶,頭一歪、雙臂垂下,隨著手臂輕輕晃動,斧頭在地上刻出一條短線,哐噹墜到地上。
拉斐爾把劍從了無生命的身體裡抽出來,男人碩大的身軀轟然倒地。他望向天上的彗星,然後抹掉臉上的鮮血。
四周響起洪潮般的歡呼聲。
剛才所有人都屏息望著王子與那兩個重鎧兵的戰鬥。少年舞劍敏捷得像一隻鳥,在不到兩分鐘內,就以一擊必殺的劍法,連連奪走兩個高大對手的生命,轉危為安,士兵們不禁歡聲雷動。
「約翰!道森!」洛克咆哮道,面孔因咬牙切齒擠成一團,而王子像是失了魂,呆站在原地。眼見機不可失,他迅速舉起了槍:「我這就替你們報仇!」
「殿下,失禮了!」丹頓瞄到洛克的動作,趕緊一躍而出,把拉斐爾撲倒在地。
子彈聲劃過耳際。
肺部的空氣突然被壓縮,拉斐爾咳了兩聲。「……丹頓上校?」
丹頓繼續以他的身體緊緊覆蓋住少年。
接下來的槍響讓兩人本能地身體一縮,不過沒有子彈打到他們身上,反而耳邊傳來了宛若野獸受傷的咆哮聲,震盪山壁。
「洛克中彈了!」丹頓抬頭查看,「是白隼將軍!他的槍威力好強!」他俯下身子,仔細地檢查拉斐爾,神色憂慮。「殿下,你沒事吧?」
拉斐爾望著丹頓,眼睛眨了兩下,好像還處在某種巨大的震驚中,但已經恢復思考能力。
「這些……都不是我的血。」拉斐爾讓丹頓把他扶起。「我沒事。丹頓,你有受傷嗎?」
「哈哈,王子殿下,我當然沒事,誰叫我天生皮厚。」丹頓發出爽朗的笑聲。
起身時,拉斐爾望著手邊的紫羅蘭。他不想拿起那把凶器,可是手指卻像有自己意識般緊緊握住。
現在紅色火箭全都停止了動作,他們早已被王國軍團團圍住,而好幾個狙擊兵則瞄準洛克。
「投降。」白隼喝道。
「我們不投降!」洛克站得挺直,左臂的鎧甲間隙正不停流出鮮血,從指間滴落。
「那就全部格殺勿論。」白隼將手舉起。
「將軍,等等。」拉斐爾走了過來。
當王子走向前時,空氣瞬間凝止,那雪白軍服沾滿了赭紅鮮血,仍然濕淋淋的。白隼朝王子鞠躬。
「勝敗乃兵家常事,今天算是我敗了,要殺要剮隨便你們,但我絕對不會投降!」洛克對王子怒吼。
「洛克,你還有其他想說的嗎?」拉斐爾柔聲問道。
「別以為你那宮廷劍法有多厲害,我要解決你這小兔崽子比捏碎顆雞蛋還簡單!」洛克眼裡透出仇恨:「今天是你們用了間諜計,要是我找出誰是走漏風聲的叛徒,今天輸的會是你們這些王八!」
「那麼,這便是你的失策。」拉斐爾用帶著微笑的鎮定表情望著洛克,希望眾人認為那是今天王國軍勝利的原因,不要注意到他垂在身側的手握得很緊。
「有種下次再戰!不管你用什麼手段,絕對不會輸你!」洛克大吼一聲。
士兵們一聽,鬨然大笑。
但拉斐爾平靜地望著洛克,清晰地說。「好。」
不分陣營,所有人躁動了起來,以為自己聽錯般交頭接耳。少年握著寶劍,神情肅穆,湛藍的雙眼清透,身上的血汙好似消失了,恍如散發光芒的年輕神明。
「殿下,我們沒有必要接受恐怖份子的任何要求。」白隼說道。「尤其洛克蓄意射殺您,此等叛國重罪,即使立刻誅殺也不為過。」
「今天已經死夠多人了。」拉斐爾明亮的眼中帶著痛苦。
「殿下,那種要求太無恥了!」換丹頓進諫。「如果殿下希望仁慈一點,不想製造無謂的血腥,那至少把紅色火箭全關進大牢!」
拉斐爾慢慢揚起手,四周便鴉雀無聲。「我心意已決。放他們走吧。」
這場仗結束了,紅色火箭一行人蹣跚離去,現場一片凌亂,火車暫時無法行駛。騎兵尚有馬匹可騎乘,然而傷兵和其他人員則需要交通工具。沒想到隨著通報人員回來的除了維修技師,還有昭示黑石公爵雄厚財富的豪華車隊。
在拉斐爾注視著傷兵們被分配上車時,彗星在附近草叢間發現了一隻兔耳狸,打獵去了。拉斐爾也安撫了愛駒,確認白襪子只有體側受到子彈擦傷,不會有大礙後才放心。眾人安頓差不多後,他和白隼共乘上一輛公爵提供的汽車,讓受傷的白襪子跟在車邊慢慢走著。
如果他們成為鬼魂,一定會恨我。
一回想他雙手曾做出的事情,拉斐爾的胃便脹滿慌亂。縱使沾滿血污的衣物已被凱拿走,但在他眼中,那深褐色的血污已滲進毛孔內,無論怎麼清洗也去除不掉。他明白,從這一天開始,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天真無邪的少年,他的肩上背負著殺人的罪行。
傷兵之間傳來一陣挾帶怒氣的咒罵,沒有人被敵人打傷後,還能樂於看著對方安然離去。聽著隱約的抱怨聲,拉斐爾不禁難受地忖著,他的決定對嗎?
後方傳來一陣歌聲,原來丹頓唱起了嘹亮的軍歌。
我們是偉大的蘭提斯人,我們是偉大的蘭提斯人
我們的國家,山光秀麗,歷史輝煌
我們的軍隊,精壯又威武
鐵,是我們的意志
血,在我們的胸膛
抱定殺身成仁的決心
捍衛蘭提斯的榮光
埋怨的氣氛一掃而空,宏亮的歌聲振奮了大家的心情,軍人們開始跟著合唱。看著丹頓慢慢策馬在長長的隊伍間和軍人們一同高歌,拉斐爾的目光裡充滿了感激,然後他將視線移向身邊的白隼。
在開了這麼多槍並擊殺幾個人後,白隼依然像是尊沒有感情的石雕,坐得挺直,神情嚴肅,彷彿認為因為這就是戰爭,而戰爭所發生的一切,包括死亡,都是理所當然。
「白隼,你曾後悔殺了人嗎?」拉斐爾小聲地問道。
「殿下,你是正當防衛。」白隼說。
「如果我更加冷靜,悲劇就不會發生。」拉斐爾咬牙低語。明知和毫無悔恨樣子的白隼說下去沒有多大意義,但心中的情緒膨脹到他無法忍受。「我應該有能力不讓我手中的劍傷了他們……」他將自己顫抖的手緊緊按在腿邊。「或者……如果我放棄抵抗,你有辦法來救我吧?」
「我們是必須做出正確的決定,但現實是,我們不可能總是正確。很多時候都是事後才能知道結果。」白隼的肩章在顛簸行車的車燈光芒下閃爍發亮。「混戰中,很多人會因為戰意變得神智不清,如果殿下你不抵抗,那麼我現在的任務就會變成帶著你的屍體回去。」
白隼凝視著拉斐爾,拉斐爾覺得白隼眼神中那近乎冷漠的冷靜,讓他忽然莫名懼怕。他的心臟怦怦跳著,他知道白隼在說他做了正確反應,無須為此懊悔,但不知怎地心中竟湧出一股怒氣。他陷入沉默,並緊繃起來。
白隼伸出一隻手搭在拉斐爾的肩上,他的手很溫暖,帶著難以撼動的穩固力量。
「殿下,我發過誓,我對你有責任。我絕不能讓你被抓走,或者受到傷害。」
方才的驚恐與怒氣陡然消失,拉斐爾感覺心裡像有一道暖流流過,真希望白隼的語氣不要平板得老像一個絕對服從命令的軍人就好了。
「就算你不動手,他們一樣會死在我手上,結果並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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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耳狸(bilby),又名兔形袋狸,是最大型的袋狸。目前僅分布在澳洲中部地區。
照片來源:維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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