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隼 繪 by 廣陵散
在凱提著空桶離開後,拉斐爾便來到樹下。彗星像美麗的王后般端坐在拉斐爾左手上,注視著枝幹上的布布克鴞。
他是我的人。彗星宣示主權般說道。
你的愛人。布布克鴞理解道。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拉斐爾打招呼。彗星說你有我需要的情報。你方便告訴我嗎?
既然你們都招待我了。我有看到你們在找的那群人。他們在一座山上。
在哪邊呢?拉斐爾用右手朝東南西北各比了下。
布布克鴞的頭轉向西北邊。往那邊直直飛過去,飛一陣子。
拉斐爾知道他不可能直直朝西北方一直走,也無法用動物籠統的時間感來判斷距離。
謝謝你,不過我不會飛。如果我能見到你記憶裡的那座山,對我會比較容易。拉斐爾問。你願意讓我看看你的記憶嗎?
布布克鴞的反應很奇怪。牠瞪大圓圓的黃眼睛,恨不得能把眼睛瞪更大似的。
原來是你。
什麼意思呢?拉斐爾被打量地心裡毛毛的。
是不是把你當成樹,棲在你身上,就能分享記憶給你?
噢,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身上有樹木的味道。布布克鴞低下頭湊近拉斐爾。鷹,樹的孩子居然是你的愛人,真教我羨慕。
我的拉不只很香,他一直都很不可思議。彗星驕傲地說。
拉斐爾忍不住聞了一下自己,沒聞出什麼,一臉疑惑地看著彗星。彗星貼上拉斐爾。拉,你最近特別好聞,有著乳香與檸檬的香氣。
儘管拉斐爾還是滿腹疑問,他笑得靦腆。我們還是來看一下布布克先生的記憶吧。請你們交換一下位置。
彗星忽然鬧起脾氣,發出了有點尖的叫聲才飛到樹上。布布克鴞則飛到了拉斐爾的手上。
布布克先生,你不可以藉著連結時候,對我的拉胡來。彗星居高臨下地說。被巨大的獵食競爭者瞪著,貓頭鷹的身子變形了。牠縮得窄窄扁扁,眼睛還用力瞇起,看起來非常驚悚。
彗星,別嚇人家,一會就好。拉斐爾安撫道,明明知道貓頭鷹很緊張,但那古怪逗趣的樣子卻讓他笑了。他望向手上的布布克鴞,架大鷹習慣的他,頓時覺得手上的重量變輕許多。
我們開始囉。拉斐爾倚靠在樹幹上,閉上眼睛,要潛入深水般,深深吸一口氣,然後在緩緩吐氣間將感知延伸到布布克鴞身上。布布克鴞的爪子緊緊抓住他,但他毫無感覺。
他墜入半夢半醒之間。
層層山孿從眼皮底下掠過。他在飛,飛到了一處山凹地,降落到一株殘幹之上。這是布布克鴞昨天的記憶,而他感覺自己當時好像就在那裡。
山壁上有個礦坑入口,裡頭傳來轟隆隆的不明噪音,而人們忙進忙出。大概是害怕被發現,在外頭的人們拼命在入口附近挖掘出一個大坑洞。
紅色火箭在製造一個陷阱。拉斐爾忖道,他看見大坑洞裡插滿無數尖銳的木樁。
受不了施工噪音,布布克鴞飛到枯枝更高的地方。
隨著布布克鴞四處眺望,拉斐爾注意到入口附近有一面歪倒的礦坑標牌,上面的字母清晰可辨。
真聰明。拉斐爾不禁在心裡讚嘆。他第一次遇到能將人類文字清楚記住的野生鳥兒。他記下了那面牌子上的礦坑號碼,並觀察起四周地貌。山邊的峭壁下只有一條窄路,不只不利大軍行軍,並且會讓行經陷阱變得無可避免。紅色火箭用薄木板和掃上沙石掩蓋起陷阱,那是他們的隱形城壕。
你看這裡現在一棵樹也沒有。布布克鴞的聲音在拉斐爾的腦海中響起。不久前這裡還是一片茂林,由精靈木守護的森林。
精靈木在這裡嗎?拉斐爾咦了一聲。
這兒,很接近最後一座有森林的山。
拉斐爾知道紅色火箭的基地靠近里斯塔山了。
精靈木原本守護連著好幾座山的森林,可是人類一直從森林邊緣進犯,看為了做出那尖尖的木樁,砍了附近多少棵樹。布布克鴞生氣地說。人類把樹砍走,拿去蓋房子、作為礦坑的梁木、燃燒來製作東西、把天空變黑,讓山死亡。
拉斐爾的心裡跟著升起一股怒意,其中也包含一絲驚訝,他不知道是這隻布布克鴞特別喜歡觀察人類,還是從與他的連結中得到關於人類的知識。
樹的孩子,你快趕走那些可怕的人類!布布克鴞劇烈地啪啪拍起翅膀。把這些危及精靈木的人們轟出去!
我向你保證,我會馬上解決紅色火箭。這幾天我就會帶領我的軍隊將他們一網打盡!拉斐爾篤定又毫不考慮地說。
也許是布布克鴞得到了想要的結果,過去的畫面唐突地中止了。
拉斐爾睜開雙眼,眨了眨,想起自己方才的答應嚇了一跳。他剛剛進入布布克鴞的精神深處,共鳴得太深。他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氣鼓鼓的布布克鴞還站在他身上,頭腦似乎因此發熱,有股氣還悶在胸口,於是深呼吸了好幾口氣。
樹上的彗星瞳孔縮小,緊盯起布布克鴞。
有一半的人類和惡魔沒兩樣。布布克鴞發出「布布」的鳴叫聲。他們四周的生命凋零得特別快。明明有食物吃,有地方住,還是到處破壞,自己的族群也不放過,居住的大地變成一片毒地。
真是丟臉。我沒辦法反駁。拉斐爾苦笑一聲。不過我還以為動物眼中的我們會更壞。只有一半嗎?
因為人們形形色色,自我意識太重了。我覺得人類唯一懂得用樹的方式就是將木頭做成火刑架。燒死一個人的時候便能把個人本質燒掉,淨化為無。
你的哲理……很有意思。不過你是如何懂這麼多關於人類的事情?拉斐爾再次驚奇於這貓頭鷹有多聰明。
我住在精靈木上。待在樹上時,可以感覺到很多事情。樹連結很多地方,天空、大地,是萬物的橋樑,有時還能見到遙遠的景色。布布克鴞歪頭看著拉斐爾。你也能吧,你可是樹的孩子。
你過獎了。拉斐爾沉思。他的確偶爾能從萬物的身上瞥到各種景象,不過主要還是藉由彗星的雙眼。布布克鴞一直稱呼他為樹的孩子,就是這樣的原因嗎?
你知道厚朴這種樹嗎?布布克鴞問道。
厚朴我是第一次聽到。
它生長在遙遠的東方山上,珍稀不常見。
拉斐爾再次閉上眼睛,從與布布克鴞的連結中,依稀看到一棵結著長條紅色果實的樹,葉子偌大,樹上許多鳥兒在享用果實。
厚朴不會長成一片樹林,而是喜歡與其他植物一同分享陽光,等待有一天鳥兒將它的種子帶到遠方,找一處可以讓它的孩子與大家一起生活的新家。布布克鴞崇敬地說:精靈木和厚朴很像。祂是難得生在此地的偉大樹木,而祂分享的更多。
拉斐爾的好奇心被挑了起來。他想看看精靈木長什麼樣子,下意識便尋向彗星。他與彗星的牽繫之強烈,並不需要接觸才能傳遞彼此的思緒。彗星與他目光相接,畫面流了進來。他僅見到綠。
彗星,為什麼妳的記憶朦朧不清呢?
因為拉得自己去看。沒想到彗星轉過身子。
儘管彗星這麼說,但拉斐爾可以感受到彗星心裡的悸動。精靈木的存在大到無以復加,同時又模糊到無法理解,宛若生命與死亡失去了界線,一片無與倫比的綠或許是最好的詮釋。
我同意鷹,樹的孩子得親自去。站在拉斐爾手上的貓頭鷹窺到了他與彗星的交流。
拉,快點去看看!彗星鳴叫起來。快點快點!
你們兩位聯手要求,我就不能再裝作沒聽到了。拉斐爾笑道。
樹的孩子,其實你如果現在想見精靈木,辦得到喔。我不是說精靈木能連結很多地方嗎?只要簡單的辦法你就能去找祂了。
這個辦法會花很多時間嗎?拉斐爾想起他待會還要開會。
你先唱你靈魂中那首飽含力量、古老的森之歌。
拉斐爾疑惑布布克鴞怎麼知道那條歌,不過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低聲哼唱起來。一條歌的時間他還是有的。耳邊響起了細小的草木低喃。
想像你是棵樹。布布克鴞繼續說道。
拉斐爾覺得不妥而猶豫起來。他幾乎不與樹木連結。以前他曾經試著連結花園裡的一棵梧桐,感受樹帶給他平靜感覺的同時,他對時間流逝的感受也變慢了。克里斯拍醒他的時候笑嘻嘻地說想看他可以在梧桐樹下一動也不動地睡多久,然後告訴他他的鋼琴課已經去了一半,老師要他來找人,那時年紀還小的拉斐爾差點嚇哭。
冷不防地,布布克鴞離開馴鷹手套,飛了起來,伸出銳利的爪子,撲到拉斐爾的身上。肩膀感到疼痛的同時,拉斐爾感覺他往後一跌,看到樹頂壓下來。這角度的視點太奇特了,彷彿他被撞進月曄樹裡面。
他想站起來,卻發現他其實還靠著月曄樹站著,布布克鴞停在他身上。他搞不清楚身在何方,感官混亂無比。
聆聽精靈木的歌聲,去吧。
爪子刺入皮肉的剎那間,布布克鴞的強烈意念潛入他的精神深處。
拉斐爾雙眼睜大,瞳孔中閃過紫焰般的燦爛光芒。
人如果只想著如何在人類的世界裡活著,就會對大自然很遲鈍,當然就聽不見精靈木的歌。樹的孩子,精靈木一直在等你。你不該和其他人類一樣眼盲又耳聾。唯一阻止你去找祂的障礙,是你緊抓著人類的自我意識不放!
拉斐爾的感知急速擴增。陽光扎入他的眼中,雙眼閉上仍然能看到金色的閃光,樹葉的摩擦聲變得如巨浪拍岸般雄壯,四周軍靴踩踏在地上如雷聲。他跌坐下來,痛苦地緊抓住身旁的樹根。
他聽到了。
那強大生命體的樂音如戰鼓轟鳴,如心跳在胸口震盪,他的脈搏與節奏合而為一──
軍營的嘈雜喧囂與刺眼的光線消失,只剩下一個聲音在遠方召喚著他,不是話語,只是一串串旋律起伏,似曾相似。他的心靈渴望隨著那首歌走。一股寧靜感包裹住他。他聞到了某種樹的清香氣味,只要聞著,惶惑不安的心情便漸漸消失。他發現自己在一條散發著微光的通道裡,蜿蜒的通道由交織的樹根所組成。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通道內飛行。隨著他靠近通道的出口,樂音越來越清晰。
守護精靈木,消滅入侵者!
布布克鴞的聲音響起,卻又恍若是他自己大聲說出來。拉斐爾反射性地揮手要隔開那股熾熱的思緒,卻忽然發現那股熱燙來自於真實的痛覺。
拉!耳邊傳來彗星的尖叫。你還好嗎!
他猛然睜開雙眼,倏地回到此時此刻,回到樹下。布布克鴞抓傷的左肩,傳來陣陣疼痛。
布布克鴞飛走了,而彗星緊追在後,發出盛怒的啼叫聲。
彗星,放過牠吧。拉斐爾喊道。
臭鳥,你太超過了!你敢回來試試看!彗星在抓住布布克鴞的前一刻懸住,發出威嚇性的尖銳鳴叫。
反正樹的孩子遲早會來找精靈木。布布克鴞拋下這句便揚長而去。
彗星一個迴旋飛了回來。
拉斐爾呻吟了一聲,感覺像是跌跌撞撞地回到血肉的世界裡,全身發麻,而且好冷,連衣服都是冰的,心臟怦怦加速跳起,逐漸恢復正常速度,宛如他剛剛進入近乎死亡的狀態。他艱難地抬起手,彗星便著急地停上來。
拉。彗星偎到了他的懷中,哀鳴了一聲。抱歉我反應太慢了,很痛嗎?很難受嗎?你唇色都發白了。
蓬鬆的羽絨溫暖了拉斐爾的肌膚。拉斐爾打了一個呵欠,不知怎麼所有的思緒變得像棉花雲一樣飄飄忽忽,抓也抓不住。
拉,你累的話先休息吧。
拉斐爾點點頭同意。他倚著樹幹,渾身虛浮,好似要再度融入樹裡。他將左手擱在膝上讓彗星就這麼棲在他手臂上,閉上眼睛就要睡著時,耳邊卻傳來白隼的聲音。
「殿下,您還好嗎?」
拉斐爾睜開隨時要塌下的眼皮看著白隼,納悶他怎麼來了。兩人彼此凝視了一會,拉斐爾這才想起他人在軍營中庭的樹下,大庭廣眾的地方。
「噢,糟了。」拉斐爾小聲地說,一手扶著樹幹勉強站起,彗星在他另一手上拍動翅膀維持平衡。
「殿下您被貓頭鷹抓傷肩膀了。」白隼狐疑地盯著拉斐爾的臉色。「而且您在這種情況下想睡嗎?」
「只是不小心被貓頭鷹抓到。」雖然肩膀傳來一陣抽痛,拉斐爾卻覺得只要快點找張床躺下,身上的疼痛自然就會不見。「睡覺是最好的治療。」不知道是誰將這個思緒傳給他,而拉斐爾只感到這個思緒彷彿是遠方的樂音,吸引著他,所以脫口而出。
「殿下,清醒點。」白隼查覺到王子的回答失了正常。「還是您發燒了嗎?」
「唔,請忘了我剛剛說的話。我應該沒有生病。」拉斐爾直接抓起白隼的手,放到自己的額頭上。
「確實沒有發燒。」白隼下巴線條依然緊繃。「我已經派人通知開會延後一小時,請殿下先去醫護室處理傷口。我建議殿下一併徹底檢查一下身體。」
「好。」拉斐爾隨口應道,泰半的心思仍在彗星身上。他輕撓彗星,那是睏倦的他唯一想帶入夢中的對象。「彗星,我們去醫護室。」
白隼的冰藍色的眼睛裡射出鋼刀般的光芒。「還請殿下別再隨意接近野生的鳥兒。」
「我會多加注意的。」拉斐爾繼續撫著彗星。
「殿下,猛禽永遠都是猛禽,不可能馴養。」白隼目光顯得煩躁,把他當成不聽話的小孩子似地:「我希望您別再玩鳥了,就算是彗星也一樣!」他凶狠地瞪向彗星。
像被一桶冷水當頭淋下,拉斐爾瞬間恢復清醒。
拉斐爾眉頭微蹙,想告訴白隼連連斥責王子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更別提還把彗星牽扯進來,實在太荒唐了。不過他吸了一口氣,把情緒塞回應該在的地方。沒有意義的衝突盡量避免,因為話語很容易在情感蒙蔽的記憶中扭曲,尤其他身為王子,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會被人記住。他拍了拍彗星,安撫跟他一起變得不悅的獵鷹,彗星在這個時候反而更想霸佔他,宛如要黏在他身上到天荒地老,那個感覺是如此甜蜜,結果他因此氣消了。
「今天發生的純屬意外。」拉斐爾緩和地說。「不是所有鳥都如此危險。彗星和這件事沒有關係。彗星從小和我形影不離,她是我摯愛的夥伴。」
彗星聽了得意洋洋地擺擺尾巴,還愉悅地鳴叫了一聲。
「殿下,皆……啊。」白隼逼自己閉嘴般的咬牙,霍地退了一步,深深鞠躬。「方才的出格之言,還請殿下恕罪……您讓我想起了我的弟弟,他曾養過猛禽,我有時會這樣訓斥他。」白隼似乎是硬擠出這句解釋他行為的話。
「請起身,我們這樣沒法好好說話。」
白隼站直起來,很勉強地與他對上視線。
「所以你的弟弟曾經被猛禽抓傷過,而你也同樣警告過他。」
「是的,很抱歉讓殿下受傷了,我該注意到這種事總是會重複發生。」
「這是和猛禽相處必然的風險。要是會害怕的話,一開始就不會接觸這些充滿力量的鳥兒們了。」雖然迄今為止,拉斐爾從沒有被鳥兒傷過。
「是的,殿下。」白隼謹慎地朝拉斐爾肩膀偏頭示意。「不過還請殿下盡快先去一趟醫護室。」
拉斐爾瞥了一眼左肩,這一看,不由得悚然一驚。厚實的金色肩章的邊緣染上暗紅色,肩頭的白衣不知何時一片血紅,視覺的衝擊讓疼痛霎時變得劇烈。他默默明白白隼剛才反應為什麼這麼激烈了。
彗星,我還是先和白隼去醫護室,晚點再來找妳,不然我讓他太擔心了。拉斐爾抬起手,彗星立即理解地飛到樹上。
可是彗星在樹上垂下翅膀。拉,我真希望你也是會飛的鷹,不是什麼人類的王子。生病受傷我們同甘同苦。
拉斐爾含情脈脈地看了彗星。轉身離開後,拉斐爾仍感覺到彗星在他心靈裡陪伴著他。
不需要帶路,進出醫護室好幾次的拉斐爾早已熟悉要往哪裡走,這點想想還真糟糕。雖然傷口似乎很嚴重,但還在能容忍的範圍內,為了不要顯得慌張失儀,他只走得稍快。
白隼跟在他身後,一言不發。
他們經過了一間沒人的辦公室。拉斐爾一瞥黯淡的窗戶,玻璃清晰映出他和白隼的倒影。白隼與他走得很近,卻有一種明顯緊繃的氣氛,像是兩人變得比陌生人還疏遠。拉斐爾尋思是否要說點什麼。
「白隼。」
「是的,殿下?」臉上冷峻的表情比平時更為冰冷,白隼顯然對剛才的魯莽耿耿於懷。
「從小到大,我認識了許多大人。」拉斐爾輕聲開口,音量只讓白隼聽得到。「他們都是面帶微笑,對我相當友善到近乎諂媚。但你不奉承我,也沒有對我有任何別有目地的的打算。」他頓了頓。「甚至不怕對我嚴厲。」
白隼沉默地注視著他。
「我父親選的人,通常總是那個樣子,即使他們能力如何優秀也是一樣。」拉斐爾停下腳步,轉向白隼。「我很高興你跟他們不一樣。」他看到白隼驚訝的目光,笑了笑。「如果你擔憂這次的失言而不再提出建言,那我只能表示遺憾了。」
*
拉斐爾進到作戰室中的時候,眾人同時站起,朝王子立正敬禮。
「感謝各位的耐心等候。」拉斐爾一揮手。「請坐。」
白隼隨王子進來,坐到拉斐爾右手邊的第一張椅子上,其他五位軍官落坐後,一齊坐直身子。附近還有一張桌子坐有一名書記員,會精確地記下開會參與的人、職稱與他們說的每一個字。
「在會議開始之前,我先說明今天的主題。」拉斐爾目光掃過眾人,簡明扼要地說。「我們要去襲擊紅色火箭。各位有什麼意見嗎?」
軍官們紛紛露出驚訝的神情。他們原本帶著鬆懈無聊的神情,以為王子會持續懷柔政策,而這次開會只是要花幾分鐘正式宣布午餐時間的一些行政討論,方便讓書記員寫成公文,就可以散會。
「白隼將軍?」拉斐爾乾脆點名。
「殿下若要攻擊盜匪,我們當然全力配合。望能早日剿滅紅色火箭。」
「好,謝謝。」拉斐爾點頭。「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紅色火箭的事。我提出了相當寬厚的條件,紅色火箭只要投降,就能免除死罪。可是我等了又等,他們卻搬離之前的基地,再次躲起來。」他露出自嘲的苦笑:「或許他們以為就算被抓到,也會被會放走,不如繼續過著原本逍遙自在的盜匪生活。」
軍官們全都聚精會神。他們感受到事情變有趣了。
「距離上次放走紅色火箭到今天已經過了十天,我們不可能一直這樣等下去。」拉斐爾淡淡地笑了一下:「或許,他們需要一點刺激,好好提醒他們。紅色火箭必須了解,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丹頓疑惑地望著他,對素來溫文爾雅的王子態度轉變感到詫異。
拉斐爾其實坐立難安。
貓頭鷹的爪子不只劃傷他的肌膚,在他的思緒裡也戳破一個洞。他無法像平時那般嚴實地豎起心牆,陣陣樂音不時鑽進他意識的邊緣,誘惑他放下自我、身分,所有一切,去尋找精靈木。
為什麼其他人都聽不見?
拉斐爾迷惘地想著。心裡兩個聲音交戰:第一個聲音叮囑他,他必須專注身為王子的職責與義務;另一個聲音則告訴他,傾聽萬物的聲音是他的天賦。可是他有種預感,在這灰色的工業城市裡,這趟追尋不會是浪漫的邂逅。
在他的想像裡,精靈木就像是隻巨大鳳凰,散發著微弱聖光棲息在山頂,舉目只見天地間滿佈惡毒霧霾。牠絕望、奄奄一息,卻固執地停留於此,守護祂懷中僅存的生命。
而他來到黑石郡的主要任務就是解決紅色火箭,精靈木捎來的訊息也不過是在催促他加快腳步,盡早完成任務。
「我會在今天決定進行下一步,是因為我得到紅色火箭新基地位置的情報。丹頓上校,請拿地圖來,以及標註礦坑號碼的那一張。」
「殿下的效率令人驚奇。」丹頓起身去拿地圖的時候,有兩個軍官彼此竊竊私語了一句,然後朝白隼點點頭表示敬佩與感謝。他們認為是白隼將軍旗下傑出的偵查兵在這幾天得到的資訊。
白隼眉頭輕皺。王子神秘的情報來源是他們不會談論的話題,這點已經達成共識。
「這裡是他們目前的位置,相當靠近里斯塔山,編號二四之三的舊礦道。」拉斐爾眼睛掃過兩張地圖之後,手便在紅色火箭的新根據地位置上用紅色鉛筆畫了一個叉叉。「我們要出發的話,士兵們需要多久時間做好準備?」
「如果殿下希望,一小時後就能行軍。」白隼似乎識破了什麼,也許他表現的還是太過急躁。
「很好,不過能避免的損傷還是盡力避免,我先下達最後通牒,士兵們也能充分準備。」拉斐爾認為這會較像平時的他,徐徐說道:「我會親筆寫一封信給紅色火箭的首領洛克。派一位使者送過去,告訴洛克他們剩兩天可以接受我所開的條件。」
「是的,殿下。」
「如果紅色火箭還是不同意招降,」拉斐爾換拿起藍色鉛筆,「他們唯一能增加勝算的方式,就是拖延時間,製造一些出乎預料的麻煩,他們甚至可能已經準備好了。你們一起來看。」
軍官們紛紛站起,傾身看向桌上那張大地圖。
拉斐爾直接在紅色火箭挖掘陷阱處畫了一個圈。「這裡。考量到地形,他們能做得非常侷限。這裡會有怎樣的陷阱不難想像,所以我們也得先備好解除陷阱的工具。」
「是的,殿下。」白隼再次代表大家同意。
「紅色火箭即將知道,無論他們怎麼準備都是沒有用的。」拉斐爾微微一笑。
「真讓人迫不及待!」丹頓大笑,其他人跟著發出陣陣笑聲。
「我想看看我們有哪些武器。」
丹頓立即去檔案櫃裡抽出一本資料,攤開放到拉斐爾面前。
「假設紅色火箭不惜一戰,我還是希望能減少傷亡。」拉斐爾手指劃過紙張上面一條條他其實不熟悉的名字。「有沒有……比較溫和一點的武器?」
「恐怕沒有啊,仁慈的殿下。軍方的武器是以殺傷為目的,『溫和』的是警方在用的。」丹頓爽朗笑道:「殿下希望哪種用途的?」
「這些是什麼?」撇開槍砲,拉斐爾好奇地指向文件末欄,那裡列了幾個以簡短字母組成的名詞,好似某種神秘的代稱。
「這些都是惡魔的武器!」丹頓伸長脖子看拉斐爾所指的地方,神色旋即變得嚴肅。「在下建議殿下不要考慮使用。」
拉斐爾心中一凜,什麼樣的武器和惡魔一樣可怕?他竭力壓制住猛然變得飛快的心跳。
「布拉索夫戰爭時,親眼見證化學武器威力的國王們,覺得這些武器太過殘忍──它們無孔不入、不分對象、逢生物都殺,屍體皆死狀悽慘。目前它們大部分在國際上已經被限制,禁止發展和製造。」白隼彎下身,替王子翻開文件的下一頁,指著上頭的第一項B開頭的字:「但其中有還能使用,被稱為『仁慈』的武器。」
聽完白隼的介紹,拉斐爾面色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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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害怕的貓頭鷹
- 厚朴,中藥材的一種,生長15年後才可採皮,屬珍貴的經濟樹種,主要分布於中國和日本。
照片:日本厚朴樹的果實(資料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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