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28日 星期三

《光影之境》Ch5 蝕光之塔 (3)

【作者】左林 &火箭

古倫還記得妹妹誕生的那一天,慶祝的鐘聲叮叮噹噹不停響著,玫瑰花瓣在空中飄著,父王與母后喜悅地捧出了新生的嬰兒,他與弟弟也滿心歡喜地迎接嬌小可愛的新妹妹。
然而大魔導士巴索羅繆為新生兒所做出的預言,卻震驚了所有人。
弒父……」這兩個字讓王座廳陷入墳墓似的沉寂。
巴索羅繆的額頭上滲出斗大的汗珠,而薩佐的眼神冷峻如死神。

「是她的愛人。」巴索羅繆吐了一口氣,宛如他所確認到的事情有了轉機。「她的愛人將會奪走她父親的生命。」
「她將名為歌蓓妲。」薩佐抬起頭,眼神彷彿穿越了一切,正在無語問罪天上的基準女神。「意思為詛咒之女。」
薩佐最終沒有殺了他的女兒,然而卻把歌蓓妲監禁在石塔,只要她永不離開孤單的高塔,自然不會結識任何與她相愛的人。
古倫嘆了一口氣。無辜的妹妹為何會有這樣的命運他心裡有底。
因為雷貝斯死了。
從父親的劍上染滿自己親兄弟的鮮血那一天,一切都受到詛咒。
雷貝斯!古倫在心底又喊了一聲,心口一陣抽痛,淚卻流不出。他不能也不該想到那個人,但從蝕紅中瞥見已逝之人,思念驟然變得濃烈。
可是,一個形影都消散的死人,是不可能再見面的。
一邊想著,古倫爬上了漫長的千級階梯。
從女嬰降臨到這個世界上起,他和厄里亞就一直偷偷摸摸地來看歌蓓妲,不知不覺,居然也過了十三年。
十三年!古倫幾乎要把這個數字呼喊出來。
妹妹被關了十三年,雷貝斯居然也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十四年了!可是時間卻無法治癒思念……
古倫推開了石塔頂樓的大門──一陣耀目的光芒立即映入眼簾,光芒來自「蘇魯球」。晶透的蘇魯球直徑比成人大一點,漂浮在距離地板表面繁複無比的十八角法陣上方一呎之處,它無時不刻散發著令人屏息的光芒,彷彿證明此處真能「承蒙女神照顧」。

謊言!

這裡沒人關心、沒人照料,根本不是女孩該待的地方!
古倫嘆了一口氣,在蘇魯球前收拾好心情。他緩緩伸出一隻手,小心翼翼的貼著球面,像是在溫柔地撫摸一名嬰兒。
他常常這樣,藉此感覺妹妹的心跳、呼吸,並從這小小的震動感覺到妹妹的存在。
哥哥……哥哥……
輕柔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有著水滴狀精緻臉蛋的女孩張開鏡子般的銀色眼眸,眨了眨娃娃般長而捲的睫毛,遺傳自母親的雪色長髮在晶亮透明的蘇魯球如雲般飄動。
哥哥,我做了一個夢。在蘇魯球中漂浮的女孩漾開了笑容。
歌蓓妲,妳做了什麼夢呢?古倫在心裡回覆,露出溫柔的微笑,他知道妹妹唯有在做夢時,才能享受自由。
我夢到一個男人,哥哥,好神奇呢,我不知道那人是誰,我能夢到沒看過的人呢。女孩迫不急待地分享起她的夢境,白皙的臉蛋透著紅暈。
平時妹妹嶄露無邪的笑容時,總是能夠帶給他宮廷沈悶生活中的一絲快樂。不過今日妹妹訴說夢境的內容時,古倫卻愣了一下。男人?
他牽起我的手,說要與我結婚。哥哥,什麼是結婚呢?夢裡我好快樂,好像什麼都懂,可是我一醒來就忘了。歌蓓妲一臉期盼地望著他。
結婚是……明明是喜氣洋洋的名詞,古倫內心裡卻升起一股不安。與妳愛的人,誓言相守在一起。
愛。女孩睜大她水汪汪的大眼,臉上漾開理解的快樂神色。哥哥,你是不是愛我?
我愛妳啊。
哥哥,那你會與我結婚嗎?
歌蓓妲,不一樣,我對你的愛,是家人的愛……有一天妳……他不願告訴妹妹她不能擁有「所愛之人」!
「古倫,我來了,等、等很久了嗎?」厄里亞氣喘吁吁的聲音解救了他眼前的困境。
厄里亞哥哥。歌蓓妲喜悅地轉向另外一位少年。
噢,妹妹,我可人的妹妹,妳真是越長大就越美麗了。厄里亞對妹妹眨了眨眼,然後轉向古倫。「古倫,你告訴歌蓓妲我們今天的好事了沒?」
「好消息就等你來說。」古倫微笑。
這是我們今天發生的事。厄里亞站到歌蓓妲前面,手在空中畫一個圈圈,一道魔煙從指尖散開,化成許多人與動物的影子。比我平常和你說的故事還要神奇喔!
歌蓓妲期待地靠近這位愛講故事的厄里亞哥哥,睜著大眼望著眼前走來走去的小小人和小小動物。
那水潭的黑,比夜晚,比骨獸骷顱眼中的黑還深沉,然而,在紅月升起、遮蔽太陽的那一天,水潭會變得比血玫瑰還紅……
「不是交代你們通過蝕紅就要即刻來找我嗎?」
冷硬的聲音讓厄里亞全身一震,舞動的魔煙在空中消逝。
「父王……」厄里亞轉身看向不知何時出現的父親,要是他擁有古倫的能力,肯定會一溜煙地逃走。厄里亞瞥向古倫,古倫神色與他一樣僵硬,彷彿被釘在原地。
「是的,父王,我們正打算去找您」古倫替厄里亞把句子說完。
雙胞胎心虛地低頭望著自己的雙腳,他們都可以清楚感受到歌蓓妲的恐懼傳來。
「你們應該知道沒有經過允許不能上來此處吧。」
古倫緊閉雙唇,正以靜默抗議這個命令的不合理,而厄里亞在察覺古倫的態度後,便閉上正要道歉的嘴巴。
「蝕紅剛結束就到這裡來,你們恐怕累得很,晚餐可以不用來了。」薩佐哼了一聲。
兩人繼續低頭不語,等待父親叫他們退下,然而接踵而來的是一陣長長的靜默。
古倫受不了地抬起頭來,一對到父親的視線,薩佐便用他那一貫冰冷正式的語氣開口繼續。
「古倫王子、厄里亞王子,我有任務要交給你們。你們已經成年,便須盡與成年人同樣的義務。現在,去準備你們的第一次出征,討伐入侵邊境的骨獸。」
「遵命,陛下。」兩名王子一同應道。
雖然全國男子皆兵,但有哪個父親會在孩子剛通過蝕紅,身體還需要調養的時候就送他們上戰場?古倫氣憤想道,他走向門口,忽然停下腳步。
「父王……」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父王……有什麼事耽擱您前來參與成年大典?
要是你們沒通過蝕紅,不就有辱『王子』的頭銜?」薩佐微瞇的目光中露出一抹難以掩蓋的譏諷。
所以我們的死活不重要?古倫的指甲再次掐進肉裡,指節泛白如果是雷貝斯的話一定會親自去觀看我與厄里亞的成年大典,而你身為我的父親……罷了!
兩人快步離開石塔,愧疚地發現母親正在塔底等待著。
緋的神情雖然有些責備,依然溫柔地張開雙臂將雙胞胎摟在懷中,不過在聽到迴盪於樓梯間的國王腳步聲時,還是將他們放開,對丈夫鞠躬。
薩佐一眼也沒多看,與緋擦肩而過。

緋原本是要告訴薩佐雷貝斯的封印被打破了,然而望著逐漸走遠的薩佐,她卻怎麼都提不起力量追上去。
她輕摀胸口,心中一陣酸楚。她本該知道,薩佐的眼中只有權力與力量,然而她也記得薩佐是她寂寞生活中所見的第一位男子,冰冷如雕像的面龐中,眼裡乍起一絲火花。
她愛上了那陣火花,愛上了那雙迎接她、富有力量的大手,然而緋孤單地想起他們那張空蕩的大床。身為丈夫的男子成為王後,不再用手臂擁她入眠,甚至不再回到房裡與她共枕。
緋暗自落淚,不過一想起塔頂的女兒,她還是提起裙襬,步上階梯。
據說,蘇魯球是一塊來自基準女神創造世界後所遺留的基石,因為落在黯影的國度,所以是黑色的。然而當歌蓓妲被封印其中之時,蘇魯球居然開始發出光芒。猶如基準女神所代表的光影平衡,在暗影之國誕生的歌蓓妲無法讓黑石更黑,反而讓黑石變得透明、甚至不時發出七彩奪目的光芒。
然而黯影的國度本不該擁有太多光明與色彩,於是蘇魯球開始侵蝕歌蓓妲,來自神明的巨大力量根本不是幼小女孩能承受的,於是歌蓓妲時常陷入沉眠,一次睡得比一次還長、還久。每日的治療以及讓歌蓓妲免於承受貫穿身體的力量,是母親唯一能給予女兒的祝福。
緋施完治療法術後,心痛地撫摸蘇魯球,希望睡夢中的女兒能感受到她手心的溫暖。
歌蓓妲,詛咒之女,這是她父親給予的名字。
但對母親來說永遠不該有受到詛咒的女兒。
命運終究是命運,該來的,注定跑不掉。
緋緊抱著冰冷的石頭。
歌蓓妲,我的女兒,等著命運中之人放你出來吧。
在那之前,媽媽會一直在這邊陪妳。

--
目錄 下一回

沒有留言 :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