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 by 火箭
課間休息時,許弘威在自習室找到賴家祥。
「後來呢?」
「富奸了。」
「媽的,我是說那個……你的女朋……」許弘威要講出那三個字的時候,不自覺地有些煩躁。搞屁,跟他又沒關係,問那麼多幹嘛?
「分了。」
「噢……抱歉。」這下尷尬了,本來還想趁機酸賴家祥幾句的。
「沒差,都三年了。」
賴家祥正想點菸,被許弘威制止:「喂!你想把補習班燒掉喔?」
「為了你,我願意。」
「媽的,有病。」許弘威坐了下來。「總之,我收到你的信之前有往後寫,不知道接不接得上。我寫的是兩兄弟要參加三十歲的蝕紅,也就是成年禮……」
「怎麼突然從十五歲變成三十歲?」
「我想過之後,決定設定影之國是個可以活到八百歲的民族……」說到這邊,許弘威意味深長地看向賴家祥。
賴家祥一語不發。
「在這個新設定下,三十歲在影之國裡和我的年紀差不多。而三十歲之後的樣子,則和心有關,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雷貝斯年齡這麼大,外表卻還是十八歲;而薩佐就像西方貴族,有自己的品味與格調,所以就算他已經九十歲了,依然讓自己的外表保持年輕英俊。」許弘威固執地說完。
「年輕英俊的外表,你是要寫言情小說嗎?」賴家祥的眼神裡閃過一絲厭惡。
「算了,」許弘威把印著黑字的白紙放到賴家祥的眼前。「有興趣你再看吧。有些地方我看了你的稿之後又再修改過了。」
許弘威轉身離開自習室,走進大教室。
‡
天還沒亮,古倫和厄里亞就起床了,今天是蝕紅日,也就是成年禮之日。
「蝕」的意思是在天上的第十八輪月亮-紅月遮住太陽之時,所有到達一定年齡的萬物都會在此日面臨考驗。影的力量籠罩大地,如同太陽的消失,血液中的「紅」也會被蝕去。
雖然通過「蝕紅日」的考驗即意味著成年的諾提司人將失去鮮紅的血液,但這結果在男女之間仍存在著些微差異。
成年的女人在蝕紅日之後身體依然會繼續製造紅血,但這些紅血受到黑血的排斥,僅會積蓄在卵巢。這時她們就具有生育的能力。如果沒有受孕,每三輪月亮週期,就會排出紅色的血。
男人沒有能產生生命紅血的器官,血會單純地轉成濃稠的黑,但仔細一看,墨色中有一抹懸浮其中微弱的紅,似有若無的流動著,就像他們的生命之流一樣,變得細細長長緩緩慢慢,寂靜的無一絲水花。
「我好緊張,肚子好痛。」厄里亞抱著肚子。
「那是因為你吃太多了。」古倫示意侍者把餐盤收走,除了羊奶少了一點,他盤內的食物幾乎沒有動。
「王子殿下們,準備好要出發去影塔了嗎?紅月就要升起了。」站在他們前方的導師巴索羅繆神色嚴肅。
「我想先去廁所!」厄里亞大叫。
「沒那麼恐怖啦,厄里亞,就像蝴蝶改變型態那樣,這是每個生物的必經過程。只不過我們外貌都沒有改變,所以屬於『不完全變態。』」古倫鎮定地說。
「外面沒變,裡面變了呀!光用想的就覺得很恐怖,影塔的水真的能改變體質?還是裡面摻了麻藥,趁我們無力反擊的時候,影塔裡的蝙蝠就飛出來吸乾我們的血,再由術士替我們植入可以製造黑血的人工器官?」
「你別老是胡思亂想.要上廁所就快點去,沒時間了。」古倫一邊沒好氣地說,一邊起身離開座位。
「嘛,現在又沒那麼想上了。」厄里亞屁股還黏在座位上,一邊把玩著他的水晶杯子。「如果我不喝呢?課本為什麼沒有說不喝會怎樣?」
「因為這種生長過程是很自然的,就像毛毛蟲時候到了就會吐絲把自己包進繭裡。」古倫安慰道,他不知道要怎麼解釋這種自然現象。對他而言,厄里亞的問題就像是問恐懼的時候如何分泌腎上腺素?或者萬一沒有分泌腎上腺素又該怎麼辦?
古倫擔憂的是結果。
毛毛蟲吐絲結繭是自然現象,但不是每隻都能破繭而出。
「那好吧,喝就喝。說不定影塔的水能讓我多長高幾公分。」
「別作夢了。再拖拖拉拉,我就把你敲昏喔!」古倫朝導師點點頭,朝門邊走去。「巴索羅繆導師,我們準備好了。」
「古倫你為什麼可以這麼鎮定啊!要是蝕紅失敗的話……」厄里亞慌忙跟上古倫。
看兩人都站起來了,巴索羅謬便不再等待,轉身走出門外。「兩位殿下,請隨我來。」
那一瞬間,古倫看著巴索羅謬的背影,感覺友善卻疏離,彷彿他是位渡船人,今生的任務便是將兩人引領至岸邊,若能平安渡到生命的另一頭,才又再重新熟悉彼此。
那也要我們能通過蝕紅啊!
古倫忍住想大聲尖叫的衝動,他開始覺得肚子痛了。
‡
除了幼兒和幼獸,諾提司人和諾提司的動物從不在白日行走在大地上,一天僅一小時的白晝散發出強烈的輻射,能輕易灼傷所有黑血生物的肌膚。現在正是太陽高掛的時候,但身上依然留著紅血的兩兄弟並不害怕,他們一起與巴索羅謬走入通往影塔的地底隧道,黑暗將他們吞噬。
早在沒有人記得的幾萬年前,或者早在任何諾提司人出現的遠古前,地上便有一口神秘的井。後來人們在這口古井的四周蓋起了一座塔──影塔。影塔古井平時湧出被稱為「亡者之魄」的黑色聖水,但蝕紅日這一天,水色翻紅,大量的「生命紅水」不停湧出,小小的古井淹沒不見,只見一座血色水潭,紅得讓人興奮。
井的兩邊各有一條水道,只有在蝕紅日這天才會派上用場,生命紅水順著水道流出影塔,朝石塔和心塔而去,最後在同樣的終點相會,連成一個巨大的血紅色正三角形。
汩汩紅水流過古倫身側,許多動物坐在紅水道邊等待著什麼,瘋狂鳴叫聲在地下道中激起重重刺耳的回聲。古倫全身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衝動,讓他想要跟著高聲呼喊。幸好,藉由身邊人單調沉悶的低吟,得以讓他緩解心中不明的慾望,跟隨眾人腳步緩緩進入影塔。他知道蝕紅就要開始了。
影塔響起儀式開始的鐘聲,即將成年的少年少女紛紛在環形階梯上坐下,除了衣袍摩擦的沙沙聲,影塔內一片靜默,沒有人講話、耳語或笑聲,大家都知道,對每個即將成年的人來說,蝕紅是非常重大的人生轉變過程。
不過對某些天生精力旺盛的少年來說,時間實在慢得令人發慌。
「為什麼大人都穿這麼多?」厄里亞光著腳輕踩流過他腳底的生命紅水,濺起小小的水花。
「安靜。」古倫低聲喝道,同時看向對面的高台,那裡坐滿焦急的父母親,他們臉上掛著面紗,包的一絲不漏,彷彿將被迫走入熾烈恐怖的白日。
身為王后的緋坐在中央高台上。雪色斗篷下,母親的眼神與古倫對上。須臾間,古倫彷彿看到扭曲的灰色碎雲,如漩渦般繚繞在他身邊。
母親在擔心他們。
可是父親呢?
明知不可能,古倫再次細掃了一次對面高台上陪伴子女而來的父母親們,試圖從那些臃腫衣物中辨識出薩佐的身影。想當然爾,他沒找到父親。古倫嚥下一口口水,宛若喉間吞下了一塊鐵石。
算了!古倫握緊拳頭。
他不該有任何期待。
父親不可能會來。父親的眼中只有他的王位、權力、名利和一部份的母親。
第二道鐘聲響起,在影塔內,鐘聲顯得更加深邃。王后筆直地指向天頂,所有人跟著仰頭看去:影塔在頃刻間變得透明,無數個太陽彷彿萬花筒般從四面八方籠罩著影塔,刺目的光線毫無阻礙地射入眾人眼裡,所有人都忍不住伸手遮蔽太陽的侵襲。
「厄里亞,紅月升起了,日全蝕要開始了!」古倫瞇著眼,望著所有太陽同時出現一個缺口──紅月正在遮蔽太陽。
「到處都是太陽,要瞎了啊!」厄里亞忍不住閉上眼睛,揉著眉心。
「張開眼睛吧!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看見太陽了。」古倫不禁感嘆,隨著紅月遮蔽太陽的範圍越來越大,上空出現十八道耀目的弧線。
厄里亞從指縫間瞄著外頭炫目的景象。「所以是開始了嗎?他們不該給我們一個碗還是杯子嗎?還是等下要趴下去喝生命紅水?」
古倫正抹去刺激眼睛的淚水,重新抬頭望向那僅剩的太陽,雙眼已經逐漸能夠直視,一道道越來越薄的光弧散發出了鬼魅般的幽光——
黑暗降臨影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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