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奇譚

夢境紀錄

做了一些細碎的白日夢。



1.

「你知道嗎？聽說我的祖先以前來自一個小島，小島資源不多，所以每當糧食不足時……」

「就會把次子放在木舟上，流放海中！」我打岔，說出我讀過的知識。

「不是。」朋友搖搖頭。「島上的女巫會給次子一杯飲料，把他變成麵粉，成為大家的食物。」

「啊？」

「我在看古文獻時，發現了怎麼製作女巫的那杯飲料！」朋友興奮地說，拿出一個藍色的塑膠杯，裡面裝滿了透明的液體。「我做出來了！我想喝看看！」

「呃……」我正對於他奇異的說法摸不著頭腦，連你冷靜一點、萬一那是毒藥你想死嗎這類的想法都還沒說出口，他就已經把那杯飲料灌進喉嚨裡了。

朋友在我面前急速變胖，胖了五倍以上，我不禁退了幾步，以免被他撞到。柔軟的肥肉層層疊疊垂掛下來，他開始變矮，像是從底下融化，不停地擴張、變軟、變矮，不到一分鐘就變成了草地上一團肉色的麵糊。

「快吃吃看我是什麼味道！」僅存的五官在麵糊上高呼，他看起來不痛苦不害怕，反而是很享受的樣子，然後眼睛鼻子嘴巴就噗滋融化進麵糊裡了。

我蹲下來，用手指沾了一點麵糊，放入口中。

「有點酸，不像麵粉的味道。」我喃喃自語著，「不過還可以接受。」

等太陽曬一曬，這團麵糊就會變成麵粉了吧，我又吃了一小口。「……而且吃過後會讓人上癮。」



2.

約翰 ，就先讓我們這樣稱呼他，是班上一個很不讓人喜歡的男孩子，斜長的眼睛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而且老是沒禮貌地大吼大叫。

「麗姿，我發現妳的秘密了！」今天約翰找到了新的攻擊目標，而麗姿不想理會他。「妳身體裡只有空氣！」

「妳是空氣做的！」「妳皮下只包著空氣！」「妳是充氣女人！」「人類氣球！」約翰很煩的一直吵鬧著，而麗姿受不了了。

「我才不是充氣女人！」麗姿翻了白眼。

如果一個人是氣做的，那怎麼活動，例如彎曲手指，或者沉甸甸地待在地上呢？約翰的指控就像是小孩子的幻想胡鬧。

「那妳證明啊！」約翰拿出一根針。「讓我刺妳一下，如果妳不是，我就會馬上安靜。」

製造了別人這麼多的困擾，好歹也說請一杯飲料吧，不過這種想法不會出現在約翰的腦袋裡。

「好吧。」大概為了讓約翰住嘴麗姿只好答應。「別太過份喔。」

「放心，妳不會流血的，因為妳沒有血啊。」約翰賊賊的笑著，小小的眼珠在眼眶中打轉，眼神看起來很噁心。他拿針輕輕在麗姿的手臂上刺了一下。

空氣中傳來嘶嘶聲。

全班都靜了下來，大家原本都在注意約翰和麗姿吵架，現在大家先看看麗姿，然後望向約翰，麗姿也瞪著約翰，像是想看約翰是不是故意從牙齒間發出嘶嘶聲。

「呀！」一個女學生發出尖叫聲。

麗姿的左臉扁了下來。麗姿有印度混血，雖然皮膚不黑，但有著立體的輪廓，然而現在那臉蛋鮮明的線條垮了一角。

「怎麼可能？」麗姿雙眼圓睜，望著正在噴出氣體的右手手臂，一半歪曲的臉孔上浮現驚駭的神情，比一個小孩在長大後發現自己不是父母親生的還要崩潰。

麗姿慌忙用左手手指按住右手臂上那個洞，或許她的手指因為漏氣變軟無法紮實的密封住，所以她鼻子接著塌下來了。好幾個女同學跟著發出一聲聲尖叫。

「我從小到大……」麗姿含混不清地說著，抱著手臂衝出教室。

「快回去找妳爸爸喔！希望妳能在變成扁掉的氣球皮在馬路上給車輾過前，跑得到家！」約翰手按在門上，探出身子看著走廊上跑遠的麗姿，發出嘲弄的大笑。

全班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場景，沒人敢移動腳步，越過待在門邊的約翰。比起發現麗姿身體裡面充滿空氣，大家更覺得恐怖的是約翰。麗姿是個人類，她從小到大和我們一樣都是普通人，不過只要被約翰指控了什麼，那件事情就會變成真的。

不要惹約翰。

還有，現在說有點太晚，麗姿應該先用膠帶封住破洞再跑比較好。


3.

爸爸和我說月娘降臨的夜晚不要離開家。

在這樣的夜晚，外頭不會有夜市，因為只要月光可以照到的空曠地方都有可能出事。待在家裡是安全的，所以無事可做的大人都會很早上床睡覺。

但我悄悄地起床，來到放著雕刻灰色石柱的庭院，粉色的漢服在灰藍色的夜空下變成漂亮的紫藍色。

在這樣的夜晚，連僕人都很早上床睡覺，大門沒人看守。

我溜了出去。

這樣的夜晚很靜，空氣很清新，我很喜歡，而我從沒有看過月娘，搞不好她只是一個傳說。大人有時候為了要做什麼事情時都會找一個奇怪的理由，或許所謂月娘會降臨的夜晚，不過是王宮裡的人想做什麼壞事故意發出的公告，只要沒有人出門，做什麼骯髒事情都不會被目擊。

街道上有兩個高大的人影，原來是兩個穿著獵裝的大叔，他們看到我的時候先是嚇了一跳，差點朝我攻擊，然後鎮定下來，放下手中的弓。

「小女孩，現在可不是你能跑出來的時間喔。」

「我睡不著嘛。」我說：「而且你們也在外面啊？」

「我們要獵殺月娘。」一個大叔憤恨地說。我很訝異他提到了月娘。

另一個大叔露出憂愁沉重的神情，像是妻子被月娘殺死一樣……如果對方不想說，直接問他有什麼經歷好像不太禮貌，尤其他又一副很寡言的樣子。

「你們看過月娘嗎？」我好奇地問。

「月娘是一個黃澄澄的人形，像是黃月光凝聚而成的人形。」比較多話的那個大叔說。「出現的時候四周都會被染上一層淡色黃光，像是來到月亮上，氣溫變得冰冷。」

一瞬間四下變得寂靜，我們緊張地打量四周，夜色一樣深沉無光。發現沒有異狀後，我們鬆一口氣。

「那你們要怎麼殺月娘呢？」

「月娘要吸取人類能量時，一瞬間會現出真身。」大叔沉重地說：「我們有兩個人，她攻擊一人時，另外一人一定可以殺了她。可是……」

「可是？」

「已經有兩年沒有人見到月娘了。」寡言的大叔終於開口。

「對，沒有人死。」多話的大叔接了下去。「我們懷疑是否有人已經解決了她。我們會知道這些，是因為兩年前我們傷到了她。有沒有可能她受傷之後就被人殺了？」

一陣夜風吹來，大叔們的雙眼睜大。

我們四周出現黃澄澄的微光。

「嗯……謝謝你們，讓我想起兩年前的事情。」我露出燦爛的微笑，沒錯，是我殺了那個大叔的妻子的。「關於月娘，還有很多事情你們不知道喔。」

關於我的「父親」如何把我當作他的女兒，以及在人類的家裡居住太久，該出去獵食的時候都被關在屋裡，差點喪失了自我。

在他們能動作以前，兩個大叔身子就迅速變得乾癟，他們倒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哀嚎呻吟。

我沒有殺了他們，等他們療養好之後，再來找我吧，一定很有趣呢。


4.

陳是一個漂亮的中國女學生，只可惜有點胖。

我和其他男同學時常悄悄說，如果她沒有雙下巴，臉頰兩邊的肉少一點，中間的五官特別精緻漂亮，尤其上揚的眼睛明亮渾圓，像是一隻貓。

「你去把陳找來一下。」約翰對我說道。沒有人敢違抗約翰。

我們把兩張桌子併在一起，讓陳和約翰面對面坐著。

「沒想到大家會想特地和我聊天。」陳的聲音很好聽，清新的像是會唱歌的花，但非常陌生，我好像沒有聽過陳開口。

陳一邊在紙上寫字：我能說話，但我聽不到你們的聲音。你們可以寫字給我嗎？

這是陳第二個缺陷，她耳朵上戴著助聽器，所以平常沒人理她，難怪我覺得她的聲音這麼陌生。

我瞥了一眼約翰，莫名地期待約翰能施展他的魔法，把陳下巴和臉頰的肥肉切下。陳的笑容靦腆又帶著讓人寂寞的心疼。如果外型能更加完美，一個寡言的美麗少女……我嚥下了一口口水，被自己的想像弄得渾身慾火。

「拿下她的助聽器。」約翰下令。

我疑惑地啊一聲，一邊比手畫腳，要拿下陳的助聽器。陳露出非常驚恐的眼神，像是她的耳朵黏在助聽器上，我拿下她的助聽器就會把她的耳朵切下來。

我拿下陳的助聽器，一點事都沒有，除了注意到她的耳朵非常紅，而且乾淨。

這助聽器的形狀非常奇怪，像是一根可以夾在耳朵上的彎管。

「聽聽看。」約翰噁心的氣息在我耳邊吹著，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我將把助聽器掛在耳朵上，聽到了牙醫裡那吸口水……好像叫做吸唾管那種玩意的聲音。

「你聽到什麼？」約翰嘴角上揚，細長的眼睛一瞇起來像是完全沒張開。

「像是吸口水的聲音？為什麼一個聽不見的人要聽這種聲音？」我看看約翰，又瞥了一眼陳，以為她會因為詭異的機器被取走變得不一樣。

「就這樣。」約翰落下這句不明所以的話，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