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10日 星期三

電影、漫畫、小說的敘事差異


《金剛》

電影:鏡頭轉在誰身上,誰就主戲。
   而會動的表情搭上聲音,一切盡在不言中!(幾乎聽不到腦內想法的)

電影由時間性的畫面與聲音的組成,能從角色細緻生動的表情中,察覺微妙的情緒變化,加上音樂與配音的渲染,彷彿還能聽到內心無法說出口的哀傷或者怒吼,強烈牽動著觀賞者的心情。

如果有要特別描述什麼想法,通常放在片頭片尾,可能是主角自述,或者旁白敘述,例如August Rush、Clockwork Orange(如下)開頭的主角自己開場,除此之外,只有極少的電影會讓觀賞者一邊看電影時一邊聽到角色內心的想法,有的話大概是藝術片吧。


Clockwork Orange 開頭:主角長時間凝視鏡頭造成的不適感、長鏡頭(Long Take)的運鏡和怪奇的音樂,搭上主角的獨白,醞釀出電影這個媒材的獨特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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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畫分隔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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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人》

《灌籃高手》

漫畫:漫畫界於電影和小說之間,畫面是一格一格的前進,沒有流動的時間。
   雖然少了電影一頻一笑的精妙表演,但多了小說角色的具體文字思維
   也就是告訴你那個表情之下他在想什麼,用沒說出口的想法加強情緒表演
   而與電影一致,鏡頭轉到誰身上,誰就能「想」

不過與電影的運鏡不同,漫畫通常會先鏡頭拉遠,切個遠景小格子,或帶出下一個人的小小身子/背影作為過場,接下來下一格再切入聚焦在臉上的進景,就可以換人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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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分隔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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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開始了嗎?」刺青師說。

薩吉猶豫片刻。刺青師說得沒錯,他的確很急。但為什麼這麼急?為什麼不能等那警察死了之後再刺?這是因為如果他下手之後就被送進挪威監獄,那就沒有機會刺上這個圖案了。挪威監獄可不比俄羅斯監獄,裡頭找不到刺青師。

但這個問題還有另外一個答案。

他之所以想在下手前刺青,是不是因為內心深處存有恐懼?這恐懼是不是十分強烈,以至於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完成任務?這是否就是他必須現在就刺上這個圖案的原因,只為了斷絕所有退路,除去臨陣脫逃的可能性,好讓他一定得完成這個任務?不消說,沒有一個西伯利亞「厄爾卡」可以忍受謊言刻在皮膚上。這段時間以來他很快樂,他知道自己很快樂,那麼這些念頭代表什麼?這些念頭是從哪裡來的?

他知道這些念頭來自哪裡。

來自那個毒販,那個身穿阿森納隊球衣的少年。

那個少年開始出現在他的夢中。

「對,開始吧。」薩吉說。

《尤耐斯博,幽靈,P.156》


小說:沒有畫面,必須用細節來讓讀者去想像動作、聲音與情緒的重量 
   是為什麼這麼急切、哀愁或憤怒(只寫個眼神冰冷是遠遠比不上電影和漫畫的視覺效果的)
   正因為細節可以非常深入,所以每章節必須固定同一角色作為主要視角

小說的特色就是可以達到思考與描述細節的深入性,如果以為「下一段」同等於漫畫的下一格或電影的鏡頭一轉,可以隨時換人上場,恐怕讀者會對敘事視角的突然變化感到......作家導得很不順!!

換句話說,就算是第三人稱的小說,也不能像電影和漫畫那樣隨意鏡頭一轉,通常必須換場次時才能換視角敘述。

可是如果希望同一個橋段裡,都能出現兩個角色的想法或感受呢?

讀者總不能一秒入戲A,下一秒入戲B,下下一秒又回來入戲A,兩個角色思維擠在一起出現時,會讓讀者的腦袋打結的。

答案:分兩節寫。

例:

她發出怪異的尖叫,接著她身形一晃,摔倒在人行道上。

立刻有人衝向現場。

隆默停下馬車,把韁繩交給芬威,推開快速聚集而來的人群。「你們這些混蛋通通讓開!你們是要把她踩扁嗎?」

他把她從地上撈起來,而她渾身無力地躺在他的臂彎中。

他告訴自己別驚慌,女人老是昏倒,這要不了她們的命的。

可是他知道她一天到晚長時間工作,而且不久之前才被攪入一場鬥毆,那是一場連他都差點喘不過氣來的打架。她加入打鬥時表現可精彩了,而且還展現出了非比尋常的機智,這點,對女子來說非常難得。

他的良心開始受到譴責......

*

一分鐘。

蘇菲只要再一分鐘,就能把芬威帶走,她知道她的尖叫能引來旁人的好奇,而旁觀者絕對會站在她這一邊,正因為她要扮演的是孩子被搶走的無助母親,而且她甚至可以扮演地楚楚可憐,讓芬威愧疚地主動跟他回去。

可是隆默,這可惡的男人,不消說沒有給她一分鐘,甚至連一秒鐘的思考時間都沒有。他輕而易舉地把她撈起來,彷彿她是一小包緞帶。

結果現在她緊貼著他寬大又溫暖的身軀......

《霓裳戀曲,羅莉塔雀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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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誤小說寫法分隔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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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發這篇文章,是因為我犯了小說的錯誤。

我寫了一段,腦中的畫面覺得很自然,沒想到朋友讀完後覺得不順,仔細思考一番,豁然明白原來有些東西是小說特有的,把漫畫的運鏡放進小說中,再疊加小說的細節描述只會得到讓人讀起來很卡的文字,為了解決問題,便得把整節固定為統一視角。

修改前:

「殿下,您要去哪?」白隼在黑石城堡的廣場攔住拉斐爾。

「我必須去天山一趟。」拉斐爾的思緒在難以抵抗的聲音洪流中如葉片漂浮,他大可以編個外出的藉口,可是他連稍加掩飾的力量都沒有剩下,越過白隼,逕自往前走。

「王子殿下,您是說現在嗎?」白隼大步跟上,見拉斐爾恍若未聞地快速前行,只好低吼一聲。「王子殿下!」

拉斐爾終於轉身望向白隼。「白隼少將?」

白隼查覺到王子神情恍惚,整個人像是跌入夢境。他在心中暗叫不妙,之前摔到頭的後遺症不會復發了吧? 

「殿下,你還好嗎?頭會痛嗎?」白隼問道。

「我是有些困惑。」拉斐爾承認。

「已經要午夜了,您應該是累了,請您先回房休息。」

拉斐爾點點頭,他明白他的精神狀況並不好......


統一視角給拉斐爾後:

一個大聲呼喚讓拉斐爾回過了神,他這才發現白隼攔在眼前,而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走出宴會廳,來到了黑石城堡的廣場。

「我……」拉斐爾望著白隼,思緒在聲音洪流中如一片漂浮的小葉子。明明大可以編個好聽的外出藉口,可是他連稍加掩飾的力量都沒有剩下,就這樣赤裸裸地將心中想法說了出來。「我要去天山。」

「王子殿下,您是說現在嗎?」

拉斐爾對白隼的問題置若未聞,只是逕自地往前走。

「王子殿下!」

拉斐爾再次停下腳步,剛剛好像有人在叫他?他轉過身。「白隼少將?」

「殿下,你還好嗎?」白隼的目光犀利。

「我是有些困惑。」拉斐爾承認。

「已經要午夜了,您應該是累了,請您先回房休息。」

拉斐爾點點頭,他明白自己的精神狀況並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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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一視角後讀起來有沒有順多了?

對我來說這次修改是一個相當奇妙的經驗,因為修改後鏡頭聚焦在拉斐爾看出去的世界,而不是當初想像的一格拉斐爾一格白隼的畫面。當然,修改後這段的主角是誰一目了然。

或許小說就是有趣在能深入聚焦一人的通體感受吧?看來必須更加控制我的跳躍性思考。

當然小說寫法百百種,如果我這段不寫出拉斐爾的思緒、白隼察覺、拉斐爾明白之類的用詞,而是以更加輕小說的風格,純粹描述台詞、動作和一點畫面,或許可以讓鏡頭在不同角色之間切換而不覺得突兀。

不過對我來說太輕簡的寫法會失去小說的獨特魅力,所以如果要繼續用這種方式寫,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學習。感謝阿亮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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