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的孩子和貧窮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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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4D4
【編修】Wanda

愛德華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只要他一張嘴，銀製的湯匙便裝著食物送進他的嘴裡。

當然他有軟軟的羽絨鋪成的床鋪、絲質的睡衣、高級的書畫用品，以及數也數不清的玩具。

愛德華是個人人都羨慕的孩子，他的父母對他的寵愛甚至連天上的星星都願意為他而摘。

「我想要那個！最新的、會走動的人偶！」

「親愛的，你要的發條走動娃娃，街上的能找到的已經全都買進我們家了。」

「但那些都不是最新的！」

「親愛的愛德華我的寶貝，鎮上所有的發條可動娃娃已經都在你的房間裡了，你還記得嗎？」

「那就去別的鎮上買！我需要它、我需要最新的！」

愛德華八歲的時後，當時正流行只要轉動發條就會唱唱跳跳的不可思議人偶。每只人偶昂貴的幾乎可以供應一個普通家庭一年的食物，原因在於機械可動的發條娃娃是獨一無二、工匠耗費生命創作出來的東西。

對於愛德華的父母來說，買，並不困難。

但要滿足小愛德華的欲望卻是他們一直以來的困難。

今天愛德華又因此為了這件事情不吃飯、獨自留在玩具堆積如山的房間裡，裹著棉被生悶氣。

「真拿你沒辦法阿，我的心肝寶貝，我們這就去別的鎮上看看吧。」

受不了孩子受苦，愛德華那金髮美麗的溫柔媽媽便牽著愛德華坐著私人馬車，到了隔壁的鎮上去。愛德華一聽，便興奮地蹦蹦跳跳拉著母親的裙擺出發。

一切都很新鮮。

和自己熟悉的完全不一樣。愛德華待得是商業城鎮，而這裡則是重工業剛起步的城市。到處都是煙灰、衣衫不整的人，有人蹲坐著、甚至有人倒臥在地上從肚子流出奇怪的黑色液體。鎮上的每個人看起來都病懨懨的，而穿著跟他一樣漂亮的少數有錢人則拿著絲質手帕咽住口鼻，彷彿吸到空氣就會死亡似地露出嫌惡臉孔。

「哎呀，真是糟糕啊，沒有像樣的玩具店嗎？」愛德華的母親掩嘴感到困惱似地審視周遭，並且沿途停靠，詢問路人玩具店的地點。

對於從小都沒有出過鎮上的愛德華來說，連沾滿汙垢的溝鼠穿過馬車下都能讓他雀躍不已。

「媽媽！媽媽你看，這些骯髒的人真是有趣啊！」

愛德華咯咯大笑著，而母親則是皺著眉頭說：「親愛的，他們並不是骯髒的人。曾經照顧你的奶媽，約翰的媽媽，也是住在這裡的人。」

愛德華的媽媽向地陪打賞了幾個錢，那個罩著髒布的臉、露出扭曲鷹勾鼻的男人，才指引他們去玩具店的方向。

「我的寶貝孩子，看來我們找到地方囉。」

經過一條歪曲不已的扭曲道路，愛德華跟他的媽媽終於到達了目的地。那是個在舊橋下被灰塵蓋住的小廚窗店面，雖然骯髒、但櫥窗內卻裝著各式各樣的玩偶，有布偶熊、也有人偶、也有化妝起來稱不上滑稽的恐怖小丑，應有盡有的玩具們，讓愛德華趴在櫥窗上目不轉睛。

「有人在嗎？」愛德華的媽媽推開了門，門上的銅鈴叮噹大聲作響。

「在的小姐，請問需要什麼嗎？」

映照在兩人視野前的，是個巨大臃腫的身體被擠進一件咖啡色吊帶西裝，戴著單片鏡片的男人。他捲曲少量的頭髮貼在額前，在小小的玩具店內，他如同一隻塞在洞裡的冬眠巨熊，巨大無比的身軀僅能微微歪腰。他轉過身來、可以看見他手裡正在修理著機械關節人偶，但是與他的比例看起來相當不協調。如同一個巨人握著小羊，只要輕輕一捏就會弄碎，但是他卻手巧地用食指跟姆指轉動著螺絲工具，一邊招呼著客人。

「媽媽，這家伙長得好像熊似的好好笑啊！」

愛德華向著人批評的惡劣行徑讓母親美麗的臉皺起，輕聲斥責。

「請禮貌的尊稱老闆，他可是賣給你那些可動娃娃的創作者之一呢。」

「可是他又醜又胖，我不喜歡他！」

「你這孩子......」

「太太......小姐？」

「不好意思，是太太，不年輕了。」愛德華的媽媽摸著臉害羞地回答。

「我並不介意小少爺的話，請問我可以幫你們什麼忙嗎？」

「我那個孩子想要一些漂亮的發條娃娃，你可以給我們看看幾只嗎？」

「沒問題的。」如同熊般的男人，捻著自己鼻下的短鬚，轉過身從後頭拿了個熊娃娃。

他那巨大的手指靈巧地旋轉發條，原本死氣沉沉的熊，開始昂步拿起鈸咚咚咚的敲擊出聲音，在不平穩的桌上來回行走，精巧的動作甚至能夠轉動眼球及張闔嘴巴，結束時甚至向他們舉了個躬。

「這個好棒啊，太有趣了。」愛德華的媽媽被逗笑地合不攏嘴。

「這個不好玩，我不要。」

「那這個呢？」

男人又轉身過去，拿出一個彎著腰的男人人偶，人偶手上拿著裝著水煙的瓶子。

像熊一樣的男人依然用他巨大的兩根手指轉動男人人偶背後的發條，而這時原本彎著腰一動也不動的男人人偶站了起來，接著坐下來、靈巧如同活人一般抽起了水煙，甚至吐出一連串的煙圈，從圓圈、到動物、甚至那些吹出的動物煙霧環繞著窄小的店裡奔跑。

直到發條不再動為止，薄荷煙霧才隨著男人人偶不再抽水煙逐漸散去。

「這太驚人了！」連對發條娃娃一點興趣都沒有的愛德華媽媽，紅色的嘴唇微張著，興奮沾染她泛紅的雙頰，可以想像她是如此的喜愛這些不可思議的發條娃娃。

「這個太老了我不喜歡。」

任性的愛德華又撇過頭，生悶氣。

他不喜歡動物玩偶，他也不愛取悅媽媽的老男人玩偶。他只喜歡小孩子樣子，尤其裝扮高貴氣質的貴族孩子玩偶，能夠讓他開心，並且炫耀。

「小少爺喜歡的真是特別啊，那我只能把我珍藏的東西拿出來炫耀了。」

熊樣的男人又轉過他那肥胖的身體。

這次他格外小心翼翼地從手掌攤開一只小小的人偶。小人偶只有掌心這麼大，但他是一只有著捲曲金髮的小男孩，小男孩身上穿著高級的訂製藍色服裝、他那細緻的臉如同睡著一樣，圓潤潤的沾著些許紅色，那對闔上的眼皮上甚至可以看到他金色的睫毛點點微亮的光輝。

人偶穿著鞋子，被細心地繫上了蝴蝶結，如同真正的貴族孩子，人偶還穿著吊帶襪跟質量相當好的短褲，.要不是露出關節，任人都覺得這是縮小比例的美麗貴族小孩。

「這只真是漂亮啊，如果他是真得的話，真想把它帶回家照顧。」

愛德華的媽媽捧著人偶愛不釋手地說著。

「太太，這還不是最令人喜歡的部分。」

熊樣的老闆轉動那個連孩子都難以轉動、人偶背上細緻的發條，那喀答喀答的轉動聲，讓愛德華忍不住期盼地湊近小臉看著。

人偶因為動力從睡眠中醒過來，他坐著拉起身子打呵欠，接著揉著眼睛，他看見愛德華的大臉逼近他，稍微嚇到地往後退了一步。

「你是誰呢？」人偶問道。

「什麼？你說話了！？」

愛德華驚嚇的滑稽動作讓原本應該驚呼連連的媽媽，轉而笑出聲來。

「不然我要怎樣稱呼你？」不滿的人偶雙手抱臂問著。

「我、我叫愛德華，是從隔避鎮上來的。」

「愛德華啊。」人偶思考了一下。「您好愛德華，我的名子是約翰，請多多指教愛德華。」

「那約翰，你會做什麼呢？」

愛德華圓潤的鼻頭近的快要貼上約翰的臉，而約翰用小小的手推開了他。

「我會唱歌、跳舞、甚至會丟瓶子雜耍，也會念故事書給你聽，那愛德華你會做什麼呢？」

「我什麼都不會！因為我是媽媽的寶貝孩子！」

「這孩子～」愛德華的媽媽跟著老闆笑了。

「這樣啊，那你不能擁有我囉。」

「什麼？因為你很貴嗎？」

名為約翰的發條人偶搖搖頭。

「即使再多的金錢也買不下我，尤其是像愛德華這樣的小少爺。」

「這是真的嗎老闆？」愛德華的媽媽問著。

老闆微笑點頭。

「因為我是老闆的非賣品，愛德華一定不懂得這句話的意思吧？」

名為約翰的小小人偶露出高傲的臉、他抬起下巴轉頭刻意不看愛德華的臉（即使愛德華的臉有他的五倍大以上）。

「媽媽！我要買他！我今天一定要帶走他！」

被激怒的愛德華哇哇大哭著。

「我親愛的愛德華寶貝，即使媽媽賣掉了整棟房子也願意買下他，可是他是非賣品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媽媽困惱地歪著頭說著。

「可是我想要！」

愛德華的母親嘆了口氣，他清楚自己的孩子個性、畢竟從小到大變成這樣她自己也有責任。

「總之，媽媽先去別的地方幫愛德華的爸爸買點日用品，我的心肝寶貝先看看其它東西可以嗎？」

愛德華哭鬧拉著媽媽的裙擺似乎也不成作用，媽媽便坐上馬車喀啦喀啦的離去了。

「到底怎樣才能把你帶回家呢？」掛著鼻涕哭喪臉的愛德華問道。

「這個嘛～」約翰為難般地思考起來。

此時熊樣的男人移動他的肥胖身軀，走到了房子後面的房間發出翻箱倒櫃的聲音。

「只要愛德華說出我希望成為約翰，並且轉動我的發條就可以囉。」

「這樣就好了嗎？」

愛德華一邊扭動著，一邊緊盯著房子後頭那個肥胖的屁股。

「是的，趁著那個肥胖愚蠢的男人不注意就可以了。」

「這樣愛德華會變成壞孩子嗎？」

「愛德華你這個膽小鬼！難不成只要沒了媽媽你就只是個張嘴吃飯的愚蠢膽小鬼嗎？」名為約翰的人偶用不可思議的聲音大叫著。

「才不──」

肥胖的身軀此時震動了一下，像是就要轉過身來，受到驚嚇的兩人同時摀住了嘴巴。

「快點吧，求求你帶我回家吧愛德華，我一定會跟你成為很好的朋友。」名為約翰的人偶突然哭起來了，他美麗的睫毛上沾滿了像是冰晶般的小小水滴。

「喔，好吧......」

愛德華捧起了名為約翰的漂亮人偶，小心翼翼地轉動那精緻的發條，並且不斷默念著：「希望我能成為約翰、希望我能成為約翰、希望我能成為約翰......」

念著念著，不自覺得、愛德華的眼皮變得好沉重，沉重的像是眼皮上站著一隻大象，而意識則是隨著發條發出喀答喀答的聲音逐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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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我怎麼睡著了？）

（這裡是哪裡？約翰呢？媽媽？）

（手腳、手腳為什麼不會動呢？）

（我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

愛德華努力張開雙眼，這時他才發現周遭的事物變得異常龐大，原本那比自己高的凹凸不平的木製櫃檯，自己卻平躺在上面。

如同被施加了縮小魔法。

不，愛德華這時轉動眼珠才發現，自己像是一只人偶被放在了櫃台上。而映照在眼裡、那個原本站著自己的位置，那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是誰？

「呼，好久不曾有的身體，終於回來啦。」

那個發出自己聲音的人到底是誰？

「愛德華嗎？這才是我原來的名字啊。」那長得像自己的自己喃喃自語著。

「話說桌上的愛德華啊，你知道這間店的秘密嗎？」

愛德華對著桌上的愛德華說著。

「這裡的每個人偶都曾經是活的，但因為某些原因被賣來這裡。

　因為貧窮、身體不好、或是想要報復忌妒對象的人。

　用來換取金錢跟永恆的地方──」

（我不知道你是誰，約翰嗎？快把身體還給我！）

無奈的，桌上的「愛德華」卻一動也不能動地躺在那裡。

「還給你？不不不，這原本就是我的。」愛德華繼續說著。

「你還記得小時候照顧你的奶媽？約翰的媽媽嗎？」

（約翰......是那個曾經要綁架過我的約翰媽媽嗎？）

「沒錯，但不是綁架喔。」那個整裡起自己衣領的愛德華繼續說著。「那個約翰的媽媽是要把你帶回家，想養你呢，不過後來後悔了。」

（我聽不懂？）

「你不會想懂一個因為貧窮而忌妒有錢人，卻又捨不得把自己孩子拿來換錢做成人偶的賊夫妻。很不幸的，你和我長得很像，所以在很小的時候約翰的媽媽把我們掉包了。照顧變成在有錢人家的孩子，感覺也比較幸福。」

（約翰的媽媽是......）

（我的媽媽？）

「這都不重要啦，總之這只收好貨的老闆看你那副窮酸又粗爛的個性，可能也賣不起什麼好價錢啦，約翰。」真的愛德華賊賊地掩嘴笑起來。

此時原為「約翰」的「愛德華」才發現，眼前那個愛德華就像剛才的人偶，是個氣質非凡的高貴愛德華，而這個躺在桌上的自己則變成破破爛爛穿著與這鎮上人無兩樣的破爛約翰。

「窮人的約翰，你就這樣原原本本的被賣掉吧。」

（不要、不要！媽媽救我！愛德華的媽媽救救我！）

「誰也不會救你的約翰，而且那是愛德華的媽媽不是你的媽媽。你的媽媽因為搶奪他人孩子的罪被活埋進土坑裡了。約翰，你不但是個破爛的人偶還是個孤兒，真可憐啊。」

愛德華此時聽到門外的鈴聲，穿著優雅服裝、愛德華溫柔的母親進來了。

「媽媽！」

愛德華飛撲進了母親的懷抱，撒嬌著。

「怎麼了我的寶貝，我以為你會因為買不到娃娃大吵大鬧不肯走呢。」

「因為媽媽太漂亮了，我才怕媽媽會不會被其它人搶走呢。」

「傻孩子，什麼時後嘴變得這麼甜了？」

這時笨重的老闆才轉身過來，他眼神看著愛德華、又看著桌上破破爛爛的發條娃娃，一語不發。

「那你有什麼喜歡的跟老闆說吧，非賣品是不能吵著要買的喔。」

「不需要，我只要媽媽就好。」

「那沒辦法了老闆，桌上這些錢是感謝您照顧我們愛德華的謝禮，辛苦你了，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女士......」

「怎麼了？」

「不，沒什麼。」熊樣的男人沉著臉、捏著鬍鬚目送愛德華的媽媽與愛德華離去。

「真是......太小看這孩子的智商，一不小心就讓他跑走了呢，明明花了這麼大的力氣讓他變得如此完美。」

「卻換來這個爛東西。」

熊樣的男人拾起了名為約翰的人偶、找了個陰暗的箱子，丟了進去。

「明天就拿來當爐子的燃料吧，反正你也賣不出去。」

（不──！）

「晚安了愛德華。」

「不，晚安了約翰。」

男人把箱子闔上後，此時約翰的世界變一片黑暗，不再有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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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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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4D4在深夜和我說了這麼棒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