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王法珞就是絕望的化身啊……」賴家祥左手支頭、右手食指上下撥弄滑鼠滾輪、嘴咬鉛筆，眼睛卻盯著擺在滑鼠墊旁的履歷表。專長欄裡用鉛筆寫著「唬爛」二字，然後重重劃上兩槓刪除線。
從昨天晚上在網路上下載了這份制式履歷範本後，他就覺得一陣煩躁不安，晚上還做了惡夢。
他夢見自己走在十層樓高、寬度僅與肩膀同寬的窄牆上，四下是被太陽燒烤過、一望無際的焦土，唯一的出路似乎只能直通地獄—一座由無數張學生課桌椅築起的「樓梯」斜靠在他佇立的牆邊，只要桌椅的卡榫稍有鬆散，他就會摔個粉身碎骨。
他猶豫了很久才準備跨出第一步，補習班的同事小津卻突然來電，將他拉回現實。
「喂！你豬喔？還在睡？」「又還沒七──」「八點五十了啦！」「靠！」早上八點有兩堂現代散文！賴家祥一下子醒了。
「靠夭喔你。欸，今天要模擬考你知道吧？我們在『肉圓』集合。」「喔。」
賴家祥關掉手機，又倒頭睡回去，既然遲到了，乾脆翹課在家補眠，誰叫昨晚的惡夢搞的他那麼累。
可是他心裡很清楚，真正使他疲憊的，不是夢，而是現實。
不知在被窩裡磨蹭了多久，他才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爬起來坐到書桌前。
真的要開始找工作了。
他死死地瞪著塗塗改改的履歷表，試圖用眼中的怒火將它燒成灰。
「幹！寫小說醞釀一下就可以10張A4，怎麼自介寫一句話這麼難？」
煩。
真他媽的煩。
「大學畢業才是絕望的化身啦。」
當初選擇唸中文系確實是依照他的自由意志，但為什麼他媽的當初沒人告訴他中文系妹雖多，但最後她們都會進了電機系、資管系、資工系的後宮，這年頭誰還會看上一個唸中文系的窮文青？履歷表上的經歷又貧乏的可憐，就只有一個補習班課輔老師和麥當勞短期打工賣笑。
延畢吧。就讓現代散文或中國文學史被死當好了。
不然去考研究所拖延時間好了，而且乾脆藉機轉換跑道換商學院研究所，畢業後頂個風風光光的商學院招牌，將來找工作也方便。
最好再找個老闆機車一點的，硬不給畢業，到時候家人問起還可以兩手一攤，裝無辜：「我所上最機車的就是我老闆，有人已經在裡面卡五年了。」然後再講幾句賺人熱淚的話：「我真的很想畢業啊，這些年花了爸媽這麼多錢，一把年紀了還不能賺錢回報，我覺得自己是個廢物知識份子，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國家民族社會人類陽光空氣水。」
但在大四的最後一個春天才來點擊其他系所的專業技能點數也太遲了，尤其昨天商院老師全校大四生的演講裡還一再呼籲，要台灣學生不要取巧、拋棄一味要求「速成」的貪念，學習美國學生從大二大三開始就立定志向朝未來想爭取的企業實習努力的精神。
跟那些踏在人生勝利甲板上的年輕人相比，自己就像是在海面上浮浮沉沉的小蝦米。
其實他很羨慕許弘威。準備重考的日子雖然辛苦，還要背負外界的期許與壓力，但只要考過了就是海過天空的由你玩四年，璀璨的青春歲月正等著他，而自己卻像是「楢山節考」中已經行將就木的老頭，被兒子硬逼著上山，杵在懸崖邊上不敢往下跳、又不忍心讓兒子推下山髒了他的手。
他真的沒想到那天在電玩中心的巧遇會如此改變了他的想法，一個當年未完成的故事現在成了他的心靈避風港，讓他私自認為只要故事還沒完成，就不必面對現實的壓力；只要讓故事延續的夠長夠久，他就不必走出舒適溫暖的殼。
但就像商院老師說的，每個月都要打開履歷表重新檢視自己，如果沒有可供更新的資訊就表示你沒有成長，「光影之境」的故事越來越長，他的履歷卻依然接近白紙。
在這充斥血汗勞工的社會，豈有看重他說故事長才的老闆？
算了。
他將履歷表撕個粉碎扔進垃圾桶，點開平板。
再逃避一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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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起來了？我的烏爾莉卡。」法珞看著歌蓓妲，猙獰的肉團抽動了一下像是微笑。
歌蓓妲發出一聲呻吟，搖搖頭。
「我做了一個夢。本來有些模糊，但剛才突然一切都變得好鮮明。」
「什麼夢？」
「我夢見自己叫做歌蓓妲，一生都被父親困在一顆石頭裡。」
「真是惡夢啊，太殘忍了。忘了吧，我的烏爾莉卡。」法珞說地一派輕鬆。
烏爾莉卡的身子一震。滿心企盼的大眼黯了下來，瘦削的肩膀也隨之垮下。
她還期待什麼呢？
這不是早就知道的？
難道她以為八千年過去了，法珞的心就能被什麼填滿？就能對她的痛苦產生同理心嗎？
「你在想什麼？我的烏爾莉卡。」
「我在想……」烏爾莉卡有些遲疑，低頭淡淡道：「你還是沒變。」
「不對唷，我變了。」法珞冷笑兩聲，烏爾莉卡一陣哆嗦。
「我變得很醜，對吧？」法珞在烏爾莉卡耳邊低語。
烏爾莉卡閉上眼睛，伸出兩手環抱住法珞，像是要親手感受他的存在一般。
她的耳邊感受到法珞的舔舐，法珞先是如同以往細膩地舔舐，接著卻越來越粗暴，彷彿以為用盡力氣便能感受到愛。
「呀！」烏爾莉卡縮緊身子，下意識地想逃。
她的耳朵像是被一隻濕漉漉的巨大水蛭塞滿，她不敢去看那張有著怪物臉孔的法珞伸出得舌頭有多長。
「你看，你想逃。」法珞說，烏爾莉卡只有拼命搖頭。
「我會留在這裡，因為你是我的法珞，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
基準女神啊，如果愛情能如詩歌故事中敘述的那樣萬能，如果一個吻能破除魔咒，我懇求妳讓法珞恢復，我只求法珞能真心實意的愛我……
烏爾莉卡起身上前要吻那沒有嘴唇的裂口，法珞卻別過臉去將她推開。
「烏爾莉卡，我看到有趣的東西了。」
「法珞？」烏爾莉卡疑惑地看著法珞，他卻彷彿充耳不聞，瞪著不遠處一個空間裂隙，緩緩裂開嘴，笑了。
烏爾莉卡跟著看向裂隙的同時，法珞已經如旋風般鑽入裂隙，消失無蹤。
烏爾莉卡暗自嘆了一口氣。
她痛心法珞對她的感受豪不在乎，她雙臂抱著身子，望著到處漂浮著蒼白骨獸的漆黑異界，她像是失落在夜空之中的雛鳥，身邊只剩下星星的碎片，找不到離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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