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封印在蘇魯石中的歌蓓妲 繪 by Roo
「發生什麼事了?」古倫一個人坐在床上不安地想。就連三歲小孩都能感受到迴盪在整個諾提司的不祥黑暗氣息,今晚是難得的十八月連珠,照的夜空比平常更加透亮,但也顯得影子更加漆黑。
他原本已經睡下了,卻倏地從床上驚醒,鼻中依稀聞到了血的腥味,他抬頭看向窗外,高掛在空中的十八個月亮散發出一股魔魅的吸引力。
古倫又在床上坐了一陣,想到很久以前某個夜晚的驚聲巨雷,他和厄里亞都被嚇得從床上彈起來,看見對方也有一樣的反應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那時候真好,至少還有厄里亞在身邊。
一個士兵突然衝進來,敏捷地鑽進古倫的被窩,古倫大吃一驚,隨即就笑了。
「嘩!古倫,你有沒有感覺到那個壓迫感,還有那些月亮……好邪門,你窗戶有沒有關好啊?萬一它們突然衝進來怎麼辦?」厄里亞心有餘悸地說著,一邊搓手驅走一身寒意。
雖然古倫不相信月亮有什麼古怪,但聽了厄里亞的話還是忍不住起身檢查窗戶是否拴緊,就在此時,他看見石塔發出了一道淡淡的紅光。
「厄里亞!你看,石塔在發光!難道歌蓓妲出事了?」古倫驚呼一聲。
「什麼!」厄里亞從床上連滾帶爬地起來,古倫卻已經瞬間移動消失在原地。
「實在有夠奸詐啊你!」厄里亞一邊埋怨、一邊變成士兵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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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手中漸漸失去生命力的心臟,法珞一臉無聊地把它塞進胸前的空洞,又一臉無聊地看著它緩緩滑出洞口,落到地上。
果然不夠。
遠遠不夠啊,這股來自世界盡頭的空虛感、無法填補的心頭缺憾,看來只能吃更多、更多的心臟來補實。
他踩過地上已化為影子、只剩兩件人形衣物的屍體,抬頭看向發光的塔頂。
法珞……
法珞像蛇一樣悄然無聲地走入石塔。
誰在呼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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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倫一口氣衝上塔頂,當他砰地打開塔頂的門時,眼前所見讓他的脊椎裡竄起一股寒意,兩腳凍在原地,一步也邁不開。
「歌蓓妲?」古倫瞪視著眼前意外的景象。
那是一副如屍塊拼湊起來的殘破身軀,本該是嘴巴的地方,咧開了暗紅色的裂口,正歪著頭打良蘇魯球內的歌蓓妲。歌蓓妲則在蘇魯球內無助尖叫。
「你是誰?」古倫大聲喝叱,雙手拉滿了弓。「不許傷害我妹妹!」
這是自歌蓓妲出生以來第一次,古倫感激薩佐將妹妹禁錮在石頭裡。
那怪物緩緩地轉過頭,沒有雙唇的嘴漾開笑意。「法珞。」
「什……難道你是瘋王法珞?」
下一秒,法珞的手指已慢慢沒入古倫胸口,那黑色的鮮血正急速蔓延。
「我不傷害你妹妹,我想傷害的,是你唷。」
古倫咳出一大口鮮血,還來不及反應便癱軟下去。
「求求你,不要!」看著古倫俊俏的臉因痛苦而扭曲,歌蓓妲在球內不住拍打,苦苦哀求:「求求你不要傷害我哥哥,你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隨著她的哭喊,蘇魯球發射出更加強烈耀目的紅光,一時之間甚至讓法珞也睜不開眼。
法珞驚奇地將古倫甩開,走向蘇魯球,笑了。
歌蓓妲驚恐地看著法珞走近,眼角猶帶著淚珠。
「原來是妳啊,烏爾莉卡,妳變得這麼熱情,我一時沒認出來呢。」法珞說著,伸手向前,那扭曲的五根指頭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五只銀色戒指,銀色的戒指上又連著帶爪鎖鏈,那彷彿五指延伸而出的霜白色鎖鏈,在空中優雅地扭動,發出叮叮咚咚的輕鳴聲,那聲音雖輕,卻宛若幽靈的眼淚滴在結冰湖面上的聲音,讓人聽了不安。
法珞親吻了指上的鍊子,低聲道:「冬日的呢喃。」
歌蓓妲害怕地問道:「那是什麼?你要做什麼?」
法珞露出歡快的笑容:「妳不是最清楚的嗎?烏爾莉卡,這可是我的寶具喔。」
法珞的笑聲還沒結束,蘇魯球四周已瞬間佈滿紫霧,閃著耀目光芒的冬日的呢喃從霧中撕咬而出,緊緊鍊住蘇魯球,蜘蛛網般的裂紋爬上蘇魯球。
古倫趴在地上微弱地喘息,驚恐地望著飽含基準女神力量的聖石發出了令人恐懼的白焰,像含苞的花朵般從球底綻開、然後以飛速層層竄升,迅速點燃整顆球,無以計數的守護聖靈從球中掙逃、哀嚎或尖叫著基準女神的聖名,但白焰總在他們完全脫離蘇魯球之前便將他們的魂體吞滅。捲噬了著聖靈的火花閃爍著斑斕的色彩,絕美卻淒涼。
眼看白焰就要燒到古倫身上,時間卻在此時暫停,整個空間只剩下他急促的呼吸聲和瘋王法珞的笑聲,突然,瘋王法珞指尖輕顫,冬日的呢喃便如蛇般層層滑上蘇魯球,隨著第一塊噴出的碎片,時間重新流動──蘇魯球爆炸了!
整座石塔劇烈震動起來,結界消失了,原本抑制古倫瞬間移動能力的無形束縛也隨之消失,他感到身子一輕,掙扎著要從地上坐起衝去救歌蓓妲,卻聽到妹妹一聲尖叫,蘇魯球變成一陣陣四射的光芒,石塔瞬間崩毀,古倫只得在千鈞一髮之際隻身逃出去。
歌蓓妲閉上眼睛領受自己的死期,耳邊卻傳來一陣陣風的呼嘯,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困在銀色巨爪之中,在空中飛翔,切過臉龐、灌入裙底的冷風讓她瑟瑟發抖,她像一隻第一次離家的貓般在籠裡蜷曲著,太多陌生的景象讓她無所適從。
「我是歌蓓妲,不是烏爾莉卡!」歌蓓妲緊緊抓著爪子的邊緣,深怕從空中摔落。王宮在眨眼間就成為遠方的黑點,他們來到異界的邊緣,底下詭異的灰霧翻攪著。
「拜託讓我回家,你搞錯人了,我是歌蓓妲,不是烏爾莉卡!」
法珞一個彈指,冬日的呢喃消失,歌蓓妲掉進異界。恐怖的下墜讓歌蓓妲拼命尖叫,身邊似乎有無數骸骨喀啦啦地朝她聚集過來,卻又在靠近她時止步,望著她繼續下墜。主宰異界的法珞不受引力影響,他在空間中漫步,悠閒地來到歌蓓妲的身邊。
「噓,噓,妳是烏爾莉卡。」法珞像是在哄著孩子,一隻手覆上蓋歌蓓妲的額頭。「來,醒來吧,想起真正的自己。」
「媽媽、古倫哥哥、厄里亞哥哥,快來……救歌蓓妲……」歌蓓妲的視線逐漸失去焦點,嬌小的身子癱倒在法珞的懷中。
一瞬間,她感受到了四季的交替、光影的變換以及年歲的流動,八千年前的記憶如滾滾浪潮向她席捲而來,她詫異地張開眼,卻看到過去所有的時間與空間同時在她面前閃爍,她盯著那無窮無盡的點點星火,所有的回憶都在眨眼間復甦。
「法珞……法珞……」她還沒從眼前這個人怎麼會是殺害她哥哥的兇手的混沌中清醒,雙唇卻已經情不自禁吻上法珞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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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弘威看完「光影之境」最新進度檔後,便將螢幕一關,往後仰靠在椅背上閉起眼睛。他疲倦地捏捏眼頭,睜眼瞥到書桌角落擺著一本簇新的《遵守八條鐵律,帶你脫離魯蛇人生》。
這本書當然不是他買的。
他最近和賴家祥寫小說寫太兇,補習班模擬考的成績一落千丈。所幸這是他這幾個月以來第一次考不好,不過失敗的感覺還是讓他很緊張。他已經很不開心了,還得承受父親的一頓責罵,不過母親認為他離學測越來越近,壓力大了難免表現失常,所以送他這本勵志書。
不用看也知道裡面會寫什麼:「不要灰心、再接再厲,保持意志力」之類的狗屁。
無聊的主流價值觀。
無聊的垃圾書。
這種書到底哪一頁不是廢話?許弘威不耐煩地想,抓過書本隨手翻開一頁:
對自己要有自信,晚上睡前自我暗示明日一定會成功。
「我是人生勝利組,我是人生勝利組。」許弘威喃喃自語。「結果明天一早起來發現自己依然非常失敗,痛哭流涕!」
從喉嚨吐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可以清楚感受到字字正刺傷著自己的心。
這種書居然能佔據暢銷書排行榜,宛若宗教替代品、心靈救贖大全,真是莫名其妙。
現代人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必須藉由這種書來催眠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卻不願意承認個人能力有限的事實。就像他早就認清現實,自己是一個沒用的傢伙,做什麼都不會成功。
本來不看書還好,這下他的心情反而越來越惡劣了。考不好是一回事,連故事都寫不好又是另一回事了。上次修改時,賴家祥挑出了好幾個他未曾注意過的用詞邏輯和贅字的問題。
「太多『的』。」
「太多『一些』,難道這邊代表的意思只有部份嗎?」
「太多『還是』,他是有了做什麼努力『還是』失敗嗎?只是因果關係的話,用因為所以就好了。」
「這句話的主詞是誰?這段的主體要形容什麼?你如果要模仿日本輕小說的寫法,可以,但因為在日文中男女用詞不同,上下關係也很明確,角色還有口癖所以能夠輕易判斷是誰在說話,而中文少了男女用詞的基本辨識度,除非腳色性格特別強烈鮮明,否則這種只有連續對話的呈現方式會讓讀者搞不清楚你在寫誰。」
「一股『血液』直衝大腦,你是要說憤怒還是害羞?生氣的話就寫:『憤怒直衝腦門』。」
「多補充角色互動和動作來增加分段,不要把文字擠成一團,讓讀者一看就想放棄這樣。」
許弘威將書本一扔,側身倒向床上把頭埋進棉被裡,悶叫一聲。
他也想要有文字的敏銳與天份啊!
不過他現在不想管小說了!而且也不想唸書!
如果手上有根菸……他肯定會馬上拿起來叼著,像賴家祥那樣,孤高的眼神中彷彿世界就只是個狗屁。
「文筆好又如何?君不見那些投資達人還是心靈大師只要一出書,每個都博客來暢銷榜前十名,我們寫小說的好不容易出書了,銷量恐怕還不人家的十分之一,還要被讀者批評你的角色不夠萌啦等等。」那時賴家祥屁股坐在補習班的桌子上,雙腳隨興地擱在椅子上,含了口煙往天上噴去,神情有點像喬瑟夫.高登.李維。「真希望能早點得獎出書啊。」
「文筆好就有到及格的門檻,我連及格都沒有……你一定能出書的啦,很多出書的作家都沒你寫得好。」許弘威將頭擱在桌上,擱在賴家祥的屁股旁邊。
啊啊,他想到賴家祥幹嘛!許弘威抓狂地揮手將腦海中賴家祥的影像消除。他癱在床上,感到一陣空虛。如果現在能去網咖玩遊戲,他會馬上拿起機車鑰匙衝出去,至少殺幾個敵人、打幾個副本能填補他挫折的心靈。現在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他感到開心的?
那本暢銷書早被他踢到床下,他懶得撿起,只好無奈地被迫看著攤開的頁面上兩個斗大的標題:
- 反駁負面念頭,以激勵取代批評!
- 成功者絕不放棄,半途而廢者絕對會失敗!
他巴不得現在就點火把那本鬼勵志書燒掉。
難道沒有人覺得這些說法都樂觀到很病態嗎?難道一個人就不能厭惡自己、盡情失敗然後什麼都不管嗎?
這種什麼都不在乎、對世界的疏離、對任何事情沒有動力的情緒表現,好像就是他媽的專家說的憂鬱症的症狀。對啦,這種想法很中二。
我就只是他媽的一個重考生,沒有希望他媽的中二重考生。
就在此時,賴家祥傳給他一個「每天來點負能量」的貼圖:「幹嘛認真來證明腦子不好?」
「寶寶心裡苦,被發現了,靠!」許弘威起身坐到電腦前開始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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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佐鐵青著臉來到曾經是石塔的地方。現在這裡什麼都不剩了。某種強大的力量炸毀了整座塔,塔下的土地甚至凹陷一個巨大的洞。幾根火把上搖曳的紅光映照在一排驚駭表情的人們臉上。
「誰做的?」薩佐冰冷的目光掃向身後眾人,然後瞪著倒在地上、血流不止、失去意識的古倫,緋飛奔上前,淡柔的治癒光芒籠罩在古倫上,古倫咳了一聲,迷濛地睜開雙眼。
「古倫,歌蓓妲呢?」厄里亞也來到他的身邊,輕聲發問,然後他們兩人一同抬頭看上籠罩他們的陰影。
「我問你,誰做的?」薩佐冷然問道。
「嗯、嗯、珞……王……」還在驚嚇狀態的古倫吐不出完整的句子,他慌張地摸著自己的胸口,發現心臟還在胸腔內跳動而鬆了一口氣。厄里亞緊緊握住古倫的雙手,雙肩顫抖,他無法理解父親為什麼在這種時候不先關心兒女的死活。
「你已經身為王儲,連基本的句子都說不清楚嗎?」薩佐眉頭緊鎖,「緋。」
緋溫柔地將一團閃耀的治癒白光留在古倫身上才緩緩起身,就要握起薩佐的手。
「緋,是雷貝斯回來了嗎?」
緋愣了一下,雙手在距離薩佐一吋的地方停住了,但這麼一秒的猶豫讓薩佐誤會了。
「歌蓓妲愛上的是他?」薩佐淺綠色的眼眸變得像冰。
你的國家被我奪走了,所以你現在要來摧毀它嗎?
緋搖搖頭,雷貝斯怎麼可能會傷害古倫,可是只要談到雷貝斯薩佐總是會失去理智。薩佐對她揮開了手:「緋,妳當初不該給那男人一條活路。」
「巴索羅謬導師呢?」薩佐喝道,這時德斯蒙德從廢墟的另一頭大步走來,跪在薩佐面前。
「國王陛下,發現巴索羅謬和伊蒂絲的殘衣。」德斯蒙德將兩件長袍捧上。「那邊還有某種召喚儀式的祭壇。」
就算明知只剩下緋可以回答,薩佐依然不看緋一眼,這時骨獸進犯的號角響起,一聲、兩聲、三聲,在夜裡顯得刺耳不安,然後號角聲變得凌亂、難以辨認訊息。
「看樣子,今晚沒有一個人表現正常。」薩佐在身邊展開一道道黑色月環,他縱身往月環上一躍,在空中踏著月環階梯,就要直接去偵查塔樓一探究竟。
緋幽幽嘆了一口氣,跪了下來,雙手五指輕按在地上,冰冷的氣息從她指間溢出,雪色光芒射出,那片殘垣凹陷瞬間被偌大的冰鏡覆蓋。
薩佐俯視地上那面冰鏡,冰鏡中緩緩浮現出異界的情景──歌蓓妲竟正親吻著一隻怪物扭曲的手指,甚至以雙臂環抱住!她仰望著怪物時,眼底是滿滿的喜悅。
一隻骨獸察覺似地抬頭望向薩佐的方向,然後定住不動,接著無數骨獸同時轉向薩佐,黑窟窿的雙眼密密麻麻地佈滿整個畫面,令人頭皮發麻。
最後,那人形怪物緩緩地抬頭,畸形的手指一邊梳著歌蓓妲那頭牛奶般的秀麗長髮,狼一樣的金色雙眼如眉月上彎,目光鎖住了薩佐,他瞇著眼,咧開的嘴漾開了一抹邪笑。
冰鏡突然爆裂,冰碎片炸了開來,眼看就要將在場所有人射穿,只見薩佐燃刃的青色劍光一閃,一道火弧激迸而出,將所有碎片瞬間汽化。
薩佐緊握手中的劍。
他知道方才歌蓓妲所烙下的那一吻的意義是什麼了。
瘋王法珞,他宿命最終的敵人。
自從瘋王愚蠢弒神之後,骨獸便不時從異界湧出,諾提司人的生存無時不刻受到骨獸威脅。骨獸摧毀人們的家園,輕易奪走諾提司人的生命,讓諾提司人變得低賤、可悲,就算活著,明日也可能只有絕望。而法珞,更是絕望的化身。
去他的絕望!薩佐手中燃刃突然爆發出熾烈火焰,薩佐高舉火劍,將黑夜照耀得如同白晝,地上人們仰頭看著他們的王,火焰的光芒彷彿驅散了他們心中的絕望和黑暗。
可是他也能驅散自己的絕望嗎?
在人民靜默的注視下,薩佐緩緩降落到地面上,走進他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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