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10日 星期日

[短篇] 黑塔天使(3)

在我八歲的某一天,天上一道火光垂落。我抬頭望向那形狀像是墜落羽翼的光,覺得所有聲音朦朧,眼前只剩下一片純白。我醒來之後,我失去了影子,身體發出了光,照得滿屋子光明。

「凡間的太陽啊!」雙親歡欣地把我獻給了神殿。

對於這樣的安排,我沒有哭叫抗議。我家有九個兄弟姊妹,除了幫家裡的麵包店幫忙擺擺麵包時,排行老六的我就像是丟在牆角的麵粉袋般不引人注意。道別的那天,雙親依然在店裡忙碌,或許他們不想和我道別,也或許他們臥房地板下的密洞裡多的那一袋金幣,早就替代了我的存在。我不難過,因為我覺得我獲得的未來比那袋金幣還有意義。 

生為麵包師的兒子之一,生活裡雖不愁吃,但大多時候在餐桌上的都是那些吃剩的、不新鮮的麵包,而那陳舊單調的味道對我靈敏的舌頭真是種折磨。進到神殿的當天,我感動地吃著滿桌許多叫不出名字的精緻佳餚,宛若夢想啟程,我興奮地認為我的味蕾可以開始探索各種味道的可能性。

──只是沒想到我才是被放在櫥窗裡展示給大家看的蛋糕。

「光芒應該永恆不滅。」一名白髮蒼蒼的祭司慷慨激昂地說。「西里斯,你願意讓我們在你身上施些魔法嗎?就像醃漬一樣,能保存美好的味道。」

年幼的我對很多事情都不理解,只顧著吃手裡那包椰棗蜜餞,點點頭便答應他們說的任何事情。

唉,一無所知也罷,如果能對這一切不抱一絲懷疑,我就多能享受幾年幸福。

八歲那年的秋天是我記憶中最快樂的日子。白天時,我穿上繡著金絲的長袍,像個純真的天使在肅穆的聖廳裡朗朗念誦祈禱詞,信徒們或者像羔羊一樣乖巧聽講,或者望著我身後的雪花石牆上的雕刻,祈求能在生命的最後一天得到救贖:細長的光束映照著谷底的最深處,黑羽鳥振翅飛翔,帶領獲得自由的人們到達天堂。

我並不是很能理解那些,我只期待著休息時間,盼望著銀盤子裡那灑滿堅果的圓餅、罌粟籽蛋塔、芝麻糕和其他各式各樣的點心;午後是我的個人時間,我大多迫不及待去廚房與廚師一起準備晚餐,像是迷迭香烤鵪鶉或香菜與薄荷做的調醬;當夜幕低垂,我先喝上一杯葡萄酒、蘋果酒或者桃子酒,舒服地躺在魔法陣裡,低鳴的咒語聲成為我的搖籃曲,一句還沒唱完,我早已酣然入睡。

然而,那些祭司們就像是老是做菜失敗的廚師,想要的味道怎麼都調不出來,於是我只好繼續讓他們實驗,天天躺在那砧板一般的魔法陣上睡覺。

冬釀的時節還沒到,有一天不知道他們試了什麼詭異的咒語,我睡著不久後突然清醒,但眼皮睜不開,身體動不了。他們以為我還在睡覺,就繼續唸誦咒語,並在我身上塗抹什麼油油的東西,皮膚馬上起了水泡。

恐懼如同綠色黴菌一樣從柔軟的牛奶吐司裡長了出來,越擴越大。我再也無法信任他們,帶來永恆的咒語肯定不是什麼神聖的祝福,而是某種遠古的邪惡力量。

我開始寫日記,因為我深怕隔天起來什麼就變了,像是多長了一根角或尾巴什麼的,或者我變得不是我──雖然他們說他們唯一要的只有我永遠像現在這樣,不要變化。如同某位智者說的,要藏樹葉就要藏在森林裡,我發現藏文字最好的地方就是信徒給我的信。我用感恩的語氣告訴祭司們我希望能保留大家給我一字一句。「聖光祝福啊!」一名白袍祭司感動地說。當晚,那些信紙就開始堆疊在我房間裡。我仔細的按照收信日期排好,在字裡行間塞入日誌。

不知不覺九年過去了,除了那晚的夢魘,一切平安無事。祭司們每晚在我的枕邊施法的低喃逐漸變得像是吃膩的黑麵包;數不清的信紙中,日記也有一搭沒一搭地寫。畢竟除了我會發光這件事,我沒有看過其它魔法成功實現。他們不希望我變化,但我還是每日在成長,從小孩變成少年。

祭司們努力不懈的堅持還是引出我的好奇心,我開始尋找魔法的可能性。我知道,用適當的溫度,二十分鐘就能烤出好吃的麵包;念對了咒語,二十分鐘也能改變世界。

為了打發消化時間,替神殿演講是我這幾年來學會的另外一件事。

我站在陽光通道下,說些聖典裡的故事,當中午時刻一到,隨著陽光灑落谷底,我張開雙臂,大聲地朗誦起美妙台詞。台下開始瘋狂起來,有人把我說的話視為徵兆,流下了眼淚。

「您的話與我的心共鳴啊!在您的鼓勵之下,我的人生因此改變了!」

「我相信您說的,而我真的成功了!」

「讓我們一起讚頌神,讚頌光之子西里斯!」

看著欣喜狂的信徒們和他們水晶花一樣的淚珠,我想我知道了──精心佈局的言語才是世界上真正運作的魔法咒語!

那晚,我得意的無法入睡,祭司們還得讓我喝下摻了安眠藥粉的野莓汁,他們才能繼續那妄想的、可憐的、毫無意義的、錯誤的、徒勞無功的魔法。

但隔天一早,諷刺我對魔法的無知般,有一件事情變了。

是我的日記。

我像拆開生日禮物般興奮地打開一封信,正想寫上昨日的偉大體悟,我卻在紙上發現了我的筆跡。

忙碌又驕傲的烏索,他來祈求神分享他的喜悅與成功給其他需要的人,因此捐了一大塊金子。這個人才是真正的發光者,比起來,我身上的光虛假的可以。

我倒抽了一口氣,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麼時候寫下這段話。肯定是昨天太愉悅所以昏頭了,我這樣安慰自己,可是接連的那個禮拜,每天我都收到自己的回信。

發覺言語的力量就像是勉強把老麵包沾南瓜濃湯吞下去,好讓快要發黴的麵團味道有機會被掩飾在濃湯的鮮甜裡。可是,如果舌頭還是一樣靈敏,就不會被南瓜湯欺騙。

這是在說什麼?暗示什麼?
唯一可以確定的……那些祭司們的魔法終於開始運作。以後就算我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寫,都有什麼在替代我活著……直至永恆?

我從不苛責忙碌但不快樂的人們,畢竟他們的不快樂在於選擇放棄尋找生命的意義,而他們的生活早已是懲罰。就和我一樣。

我照了照鏡子,我太年輕了,除了會發光的燦燦金髮,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根本看不出是否多了一根白髮還是一條皺紋。我不知道我身上的時間是否停止
不!我必須裝作一切正常,我不想讓他們發現他們成功了,要不然我可能會失去更多!

九年,夠了。
一直留在同一個地方,就是給予味蕾狹隘的懲罰。

我的雙手顫抖。另一個自己寫出了隱藏在我心底的聲音,我的確想過要離開,但那個想法從沒像看到實際文字的現在之前,變得如此強烈。我拿起旁邊的一條酥脆的魚乾。我聽說過海,可是新鮮貝肉是什麼味道?

祭司們以為我和往常一樣睡著了,施法完後開始悄悄的商量。不知道誰提議應該嘗試不一樣的魔法,他低語著:「……用鮮血澆灌的黑色曼陀羅……禁忌……。」我不小心動了一下,後面的台詞就縮進他的嘴唇裡。

我得去查黑色曼陀羅的傳說。

我審慎地讀著這封信。

我確定我在晚上時都是睡著的,難道是睡著之後的我留下那段警告的文字?

我起身在房間裡面踱步,但才走了兩步,眨了一次眼皮,我卻發現我又坐回椅子上,而松木書桌上多了一張泛黃的信。

你好,凡間的太陽,你終於發現了我是誰。不知何時,我手上多了一隻還在滴著墨水的鵝毛筆。

先別胡思亂想,我不是來自祭司的邪惡魔法,他們從沒成功過。紙上的字躍然而出。

……咦?」與紙對話的同時,總覺得時間在一格一格的跳躍。

水泡是你摸了廚房鍋爐後所留下的燙傷,他們只是好心的幫你擦些燙傷膏藥,其他都是你幻想出來的惡夢。文字好像會讀我的心。

「那……你、你是…………

我是你的影子。

「我以為我已經沒有影子了。」像是遇到老朋友,我鬆了一口氣。

天上的太陽都有斑駁的暗影,凡間的你怎麼可能沒有?

「原來如此。」

說說夢吧。我曾在你的夢裡看過黑色曼陀羅,我很在意,你查好關於那朵花的事了嗎?

「花開之時,願望成真。」我靜靜地說。

那就這樣吧,我有預感這次的施法會改變我們的命運。字跡繼續浮現。當他們的願望達成後,會舉辦七天七夜的慶典,到時我們可以趁機溜走,一起去旅行。

「會成功嗎?」我對著紙張問。「真的有那種魔法嗎?」

這次紙張沒有回答。

當天晚上,就和過去的三千多個夜晚一樣,我躺在魔法陣上,但這次我沒有真的睡著。十二位祭司們開始吟誦咒語,有人用筆沾了什麼在我身上輕畫著,鼻子聞到了血與雞蛋花的味道。

啪搭啪搭,翅膀拍動的聲音。地下室沒有窗,他們真的召喚出了什麼東西。

「烏鴉!」有一名祭司尖叫。「死亡天使啊!」

「怎麼回事?花呢?」另外一名祭司大喊。

叮鈴。耳邊像是有水玉相撞,釋出晶瑩的音符。

「你們的魔法陣完全畫反了。」一名少年輕笑的聲音從空中傳來。

「快擦掉黑塔魔法陣!把他送回去!」右邊的祭司粗聲地說。

然後是一連串人體倒下的聲音,我偷偷的瞥了一眼四周,大家都和我一樣躺在地上,靜的連呼吸聲都沒有。我連忙也屏住呼吸。

一分鐘過去了。除了黑暗與靜默,地下室裡什麼聲音都沒有。

我緩緩地吸氣。

「你好啊,你會發光呢,真是有趣。」少年的聲音突然從我的頭上傳來。

我猛地睜開眼睛,燈火昏暗,我只隱約看到少年的輪廓,他正瞪著我,但漆黑的眼瞳像兩潭墨水,映不出一絲光芒。我不太明白,只覺得全身像是逐漸覆蓋上濕冷的墓土,無法動彈。

他的手突然伸進我的肚子裡,在暈紅的光線中,我感到體內有尖銳的爪子在勾著我的內臟,然後他撈出一個發著光的金色小物。

「原來你吞了這個東西──」

身上的光芒驟然消失,我第一次感受到四周是這麼的暗。慌亂之下,我抓到他的腳,摸到了一只萬年寒冰般的環。

「放手!」

金色小物從他手中落了下來,他滿臉驚駭,然後有其他東西咻咻地從他身體裡跑出來,黑暗中我看不清楚,但我只知道那些東西到處亂飛,想要跑回四周不動的軀體。

我只想到要取回那顆金色小物。掉到地上後,它的蓋子彈開了,裡面許多指針飛快地轉動,發出炫目的光芒。我像豹一樣迅速地拾起金色小物,如同掌中的心跳,握著它讓我感到一陣安心。

突然,我感受到一股力量把我往後一拉,但我的身體卻宛如磐岩,一動也不動。那是一種詭異的分離感,我忽地雙腳騰空,輕飄飄的往後飛,卻看到自己的身體留在原地。

「你真是個比夕陽還魅惑人心的傢伙……」少年抓著我的靈魂。「你知道嗎?那十二個靈魂有共同的願望,全都纏在你身上。」

我沒回答他,我正愕然地看著半透明的右手有一條光絲與依然緊握金色小物的右手相連。

但那不是我的願望。空中浮出淡金色光芒的字。我的軀體站了起來,握著金色小物的右手食指散發著以往的光芒,在空中繼續寫著。別動他,你不能把他變成鳥。

少年皺眉,隨手把透明的我丟到一邊。而我知道誰在讓我的身體運作,緊張地喊出聲:「影子。」

「塵歸塵,土歸土。」少年冷冷地說,他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柄黑色巨鐮,身後張開了黑色的羽翼,像戰場上的箭一樣衝出去。

劈裂聲在空氣中響著,灰石煙像早晨的霧一樣瀰漫,眼角只能追到一道道藍色光芒飛舞,來自少年腳上的環。

死去的太陽將變成月亮,而月亮統治黑夜,在永恆的黑夜裡,死亡是我統治的領域。冰冷的金色字像是蠟滴般從霧中流瀉而出,雷聲響起,施法室裡閃電交織。你休想帶走我們任何一個。

少年發出一聲悶哼,藍色的光芒突然變得乍亮,像是從中心迸發出火焰。幾片烏鴉羽毛飄落,少年消失。

比深夜還藍的火焰繼續燒著,在跳動的光影裡,我看到這個施法專用的象牙房裡只剩下一片沙,和十二隻透明的小鳥。我與原本身體相連的那條光絲像是被風吹斷的蜘蛛絲,無奈地垂在我的手腕上。

該死,連骨頭都不剩。影子的魔法繼續在空中運作,我感受到他的怒氣,但找不到他在哪裡。

「魔法都是真的啊……」我茫然地說。

耀眼的光芒下,誰能影響我們呢?金色的字像花瓣般細細地掉落,然後逐漸變得像透明的雨,在落到地面之前消失。如今光華盡謝。

我看著魔法陣中央原本我躺的位置,一束沙像是要攻擊敵人的響尾蛇般搖搖晃晃升起,在房間內濃厚的陰影下,冰冷的巨大沙柱朝我身上一鑽。

我又再度有了重量,打開不再發光的右手,金色小物在我的掌中發著柔美的光芒。「太陽的確消失了,陪伴月亮的只有星辰。」

我看了腳底,影子對我揮了揮手。

* * *

西里斯停了下來。

「怎麼了嗎?」我問,我太專心聽故事,幾乎忘了自己先前見到的紅色噩夢。

「再不久,公雞就要啼叫了。」西里斯溫柔地把罩著我眼睛的布條拿起來,小心翼翼地不讓乾涸的血漬黏走一根睫毛。

「我想洗掉臉上那些血。」我揉了揉臉蛋,搓下了一些紅色碎屑。

「請不要。」西里斯握住我的手。「他們在你的臉上就像是繡著玫瑰經一樣,能像妳父親的肩膀一樣保護妳。」

「西里斯,你知道什麼呢?」我望著那對沒有光芒的金瞳。

「如果你活了一百歲以上,你會經歷很多事情,直到掙扎變成沙。」西里斯像是安撫貓一樣輕輕地拍我的頭。「我從沙中重生之後,我的舌頭也布滿了沙……從此芝麻的香、爛蘋果的酸、蜜糖的甜……都再也嚐不到了……

「啊……」我輕呼了一聲。

「我失去了對生命的期望,也被死神放棄,刀子穿過胸膛只會流出沙,待在水裡也不會窒息。」西里斯金髮與金眼散著王之冠冕般的精緻光芒。「外表不過是光的殘骸,滿手沙塵的我宛如怪物。原本以為眾人會唾棄這悖理之身,但沒想到,新的十二名祭司立即簇擁我為主教。不明白啊,花言巧語的世界反而更容易理解……

我看著西里斯的雙手。白沙半遮半掩光的殘骸,美麗的讓人不安,又誘惑的讓人不想離去。如果到處充滿恐怖的事情,即使是金其外也讓人渴望好好保存。

「也說這麼久了,妳口渴了吧?」西里斯笑了笑。「愛莎,妳想要葡萄酒?還是石榴汁?」

「石榴汁好了。」我覺得我不需要任何會讓人無法平靜的事物。

我們沿著火光閃爍的走道到了廚房,裡面冒出捲曲的煙,和烤餅的香味,看來廚師已經開始準備早餐。我躲在門後,擔心自己臉上的血漬嚇到別人。聽了幾聲廚師爽朗的笑聲後,西里斯拿著一杯飲料出來。

走回房間後,我才開始啜飲。

「真好喝呢。西里斯,你不渴嗎?」

「妳喝吧,食而無味的飲料只是提醒我正活在無盡的結局裡。」

我羞慚地放下杯子,覺得自己無意的炫耀暗暗傷人。

「我能恨烏鴉嗎?但他是被邀請而來的。我能恨那十二位祭司嗎?但除了滿地白骨沙和失去神智的鬼魂,他們什麼都沒剩下。」西里斯幽幽地繼續,嗓音如同凍天盛開的雪之花,馥郁引人。

「我對影子說,解除這個魔法吧,但他只搖搖頭,在而後的月圓之夜,悄悄離開我的腳邊,吞沒象牙囚籠內的一隻飛翔靈魂作為回答。

「週年之後,十二隻透明小鳥成為影子的養分,消失殆盡。我無法感謝他,我反而更恨這一切。為什麼連一個可以讓我詛咒的對象都不留下?那我要依憑什麼活下去?

「罷了,活著一詞已成為永垂不朽的笑話。

「十二位祭司把我推向陽光通道下的高台,陽光讓我的頭髮閃耀著七彩雲朵般的光芒,我看著影子又從我腳邊溜去,在蜂群般密集的人群裡穿梭。無預警的,他吞食了一個靈魂──我眼睜睜地看著那位婦人倒下。那一幕像是在嘲諷我似的,死亡像是只消動動手指的一個小動作,無聲而輕巧。而我卻只能永遠無味地活在世上。

「後頭的祭司若無其事的提醒我時刻,我望著台下滿心期待的眾人,卻像是沒了舌頭的啞巴,嘴裡吐不出一個字。我已經沒法給人任何方向了,因為我比其他人都需要方向。

「盛大的煙火掩飾我的無語,而這時,失去妻子的男人朝我走來。祭司們自動讓路,反正沒有人能殺死我。意想不到,他一句責怪的話都沒有,他只說,他是血的先知,早已預料這一切會發生。

懷中的星象儀飛快地轉動起來,我知道,他是我的浮木──」

「他是……我的父親……」我理解了我看過的景象來自何方,那是繼承自父親的能力。


「那現在,你會希望回到過去嗎?」西里斯看向遠方。「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或許無趣,但比現在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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