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 by Wanda
「白隼將軍,進來。」拉斐爾聽到敲門聲後說。
雖然是拉斐爾邀請白隼來找他,可是對於即將做的事情,他的心裡卻已經升起了罪惡感,於是故作鎮定等待白隼在他面前的座位坐下。凱奉上了茶與小點,然後離開房間。
拉斐爾向白隼遞出一份摺起的地圖。
「我得到了紅色火箭根據地的情報。」
意外白隼沒有直接發出疑問,只是打開地圖,找到地圖上用紅色鉛筆畫叉的地方,像是先判斷是什麼情況再來反應。
拉斐爾知道白隼在想什麼,在將軍的嚴密管控下,有誰可以進出王子的房間不被發現?
「請問殿下的消息來源是?」白隼的第一個問題在預期之內。
「請原諒我。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想保有的秘密。」拉斐爾微微一笑。
「殿下我不是要質疑您,但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否則會顯得這份地圖相當可疑。」
拉斐爾對上白隼的視線,原本他希望自己能露出嚴厲的表情,讓白隼就此打住,可是他卻和煦地說,「你的疑惑合情合理。紅色火箭的所在確實難找,這也是為什麼這份地圖非常珍貴,希望你能好好運用它。」
彗星鳴叫了一聲。
「抱歉。」拉斐爾離開座位,來到棲架旁,拍了拍彗星。
「我建議殿下不要據此貿然行動。」白隼旋過身注視著他。「如果不能確定情報來源是否可靠,那麼我就必須懷疑這份情報是陷阱的可能性。」
「我可以和你擔保,他們不會是安全漏洞。」拉斐爾輕柔地說。
「他們?」白隼眼中是滿滿的震驚,王子沒有訪客卻突然得到這份地圖已經夠離奇了,難道還不只一個人能穿過他的防護網?
拉斐爾拿起一旁小桌上的刀子,輕輕握住了彗星彎刀似的喙。獵鷹歪著頭望著閃亮的刀子靠近,非常信任的樣子。白隼困惑地望著王子。
「我信任他們。」
拉斐爾一手穩穩地握住鷹喙,另一手用刀子打磨起鷹喙,每個動作都非常小心翼翼。
「而我還想為他們的辛勞,給他們一些獎勵。」
太攀蛇跟蹤洛克找到紅色火箭的巢穴後,拉斐爾隨即將心思轉移到彗星身上。彗星一邊從高空鳥瞰地形,在房間裡的他便一邊在地圖上標出位置。
「要贏,我們就需要各種情報。我認為如何善用這個情報,比起追問匿名者是誰還來得更重要。」
「是的,殿下,但對於不明朗的事情,在下還是得調查清楚。若有什麼事情您知道得比較多,請您直接告訴我。任何資訊在王國暴亂中都很重要。」
拉斐爾靜靜地磨掉一些彗星嘴喙邊粗糙的皮,房間裡只剩下細細的刮擦聲。
「我擬了一份新計畫,放在桌上。」拉斐爾說。「只是個大方向,布署細節還是要麻煩你。請先看看吧。」
白隼拿起桌上的那一份文件閱讀,眉頭皺得更深。
「殿下,這樣的調度並不妥。」
拉斐爾挑起眉毛,白隼這話太直白了。他總覺得白隼在把他當成王子和小孩之間擺動。「沒關係,你比較專業。你有什麼建議?」
「任務目標和執行範圍沒有問題,但行動概念上風險太高了。在山裡狹窄隧道行軍和在開闊的平地行軍是完全不一樣的,甚至人數多也不一定有利。」
「我明白了。」
「殿下。」白隼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來到拉斐爾身邊。
拉斐爾停下手上的動作,湛藍的雙眼映著高大將軍的影子。
「您不必非得參與每一次的行動。這次行動請交給在下。」白隼微微鞠躬。
「恐怕我不願如此。先別拘禮了。」拉斐爾再次淺淺地笑,重新打磨起彗星的鷹喙。「親上火線是我的責任。沒有一個士兵喜歡看到未來的國王只會躲在堅不可摧的牆壁後面喝茶。我也想藉這個機會,理解王國軍實際上怎麼運作,尤其很多事情不是事後聽報告能明白,唯有親臨現場才知道。」
「殿下,真正的戰爭裡沒有所謂的練習機會。就算面對紅色火箭這種小型組織作亂,也絕對不能等閒視之。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無論是技藝高超的還是笨拙軟弱的,都平等地會受傷或者死亡。」
拉斐爾點點頭。「我同意你的考量。我不會衝前鋒。我會和主力部隊待在一起,身邊將有足夠的護衛。」
「如果殿下您堅持參戰,最主要的問題是,」白隼的語調變得冷硬,「我實在不明白您為何安排我們兩人分開行動?」
啊,這點。拉斐爾心知肚明。他將刀子在鷹喙上輕輕刮了最後兩下。
「因為山裡太多隧道了,所以我必須確保紅色火箭能逃脫的道路全被封鎖。」拉斐爾鬆開抓著鷹喙的手,彗星發出一串愉快的鳴叫聲,像是非常滿意少年的服務,得意地展示起她的鷹喙更加銳利漂亮了。「沒有誰比身為將軍的你,更懂得如何在複雜的情況下率領一支軍隊。」
「殿下,」白隼向前一步,「請允許在下待在您身邊。」
「白隼將軍,我希望你不要會錯意,理由如我前面說的,你負責的線路最多最廣,也是最有機率遇到紅色火箭的。」
「然而殿下您選擇的是最深入最危險的道路。」
「丹頓上校的忠心與能力也無庸置疑。」
「殿下,我發誓要守護你。」白隼微慍地說。「您是蘭提斯唯一的王子,是人民未來的依靠,我僅希望殿下能遠離危險。」
拉斐爾嘆了一口氣,坐下來好讓自己的視線與鷹腳同高,開始將彗星每一根爪子上的老皮磨掉。「白隼.霍爾札特將軍,我想你還是先去準備出發吧。」
一陣沉默降臨,他們之間的空氣變得像鉛一樣凝重。
「遵命,殿下。」白隼微微鞠躬,臉色非常難看。
白隼離開後,拉斐爾仍然感覺全身非常緊繃。他下意識地戴上手套,彗星便飛到他的手臂上,蹭了蹭他。
拉?
噢,彗星,我覺得我好像是逮到機會就作惡的壞孩子。拉斐爾垂下頭,恍若想要藉此隱藏逐漸發燙的臉頰。
你不壞。你在幫助他們,不希望任何人因為尋找壞人而受傷。
只是,我怎麼得到情報,沒有辦法向其他人解釋,尤其白隼是父親派來的,他不只會監視我,他的思維模式恐怕亦與父親相去不遠。
你怎麼知道?彗星歪著頭。
我調閱過白隼的資料。他殺過很多人,非常多的人,而且是……信仰者。
白隼能在三十歲就晉升至將帥階級,功勞並不是來自於老一輩掛在口中的布拉索夫戰爭,而是八年前的永火教滅教之戰。
永火教,曾經與伊絲教並存的兩大宗教勢力之一,但永火教的消失,是在拉斐爾對父親說出自己聽到來自神明聲音後不久的事情。
那時才七歲的他,不太能理解大人口中必須摧毀永火教的種種理由,不過他知道,父親的怒火沒有因為把那藏滿古書的古塔燒毀就平息。
燒毀古塔後那幾個月裡,父親瞪著他,對他述說瘋狂的教徒會如何拿活人獻祭,藐視王法。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父親大聲怒斥著別人時,拉斐爾覺得自己也有錯。父親發紅的雙眼最後總停留在他身上,彷彿他的某部分還是太過於鮮明,恨不得一刀抹殺掉。
父親曾帶他去見證永火教徒的死刑。
那個犯人雙眼無神,雙手雙腳都被綁著。隨著行刑時間到來,布袋先套到犯人的頭上,接著行刑的繩索落到了他的脖子上。
「不准移開視線。」父親對拉斐爾說道。
拉斐爾努力讓雙眼眨也不眨。
行刑者望向看台上的國王與王子。國王用拇指比了一個向下的手勢。
在行刑者拉動桿子同時,男人猶如要吐出胸口所有的空氣,高聲大喊:「永生神萬歲。」話聲像被噎到般結束,他腳下的木板打開,身軀往下墜落,懸掛在死刑台內的黑暗裡。
就算只有一瞥,拉斐爾永遠忘不了行刑者那冰冷到近乎無機的眼神。
彷彿把人類都當成人偶的眼神。
白隼的眼神,也是。
白隼從年輕時便戰功彪炳。曾經,一整營的王國軍被瘋狂的永火教信徒們追殺至只剩下不到五十人,受困於一處山丘上。就算知道白隼如何暗中狙擊數十位永火教高階導師,率領剩餘人馬在混亂中殺出一條血路,直到與援軍會合,在劣勢中扭轉戰局,拉斐爾也從未在白隼身上找到英雄的感覺。
拉斐爾時常在白隼身上看到的,是一位曾經下令焚燒一座座信仰的村莊,將上千名不願意放棄信仰的虔誠之人送上絞刑台的軍官。
那樣冷澈的眼神,有那樣眼神的人不會對殺人感到噁心痛苦吧。
父親太了解他,所以給了他一位如此眼神的軍人,時時刻刻提醒著他什麼事情不該想,不該說,不該做,都該被誅之。
所以他忍不住暫時把白隼調開。
我知道不能以一個人的過去評斷個人,這樣對白隼很不公平……拉斐爾低聲喃喃,將頭輕輕地靠在彗星身上。
拉。
拉斐爾抬頭望著彗星。
那短短的一聲呼喚,打斷了他羞愧與恐懼種種情緒,彷彿篝火焚燒的呢喃聲,裝滿了言語無法容納的溫暖。
彗星溫柔地伸出寬闊的雙翼,輕易地將拉斐爾罩了起來,有如要保護他不受到任何傷害。彗星低下頭,瞳孔像黑珍珠般閃閃發光,透明的瞬膜眨呀眨。
拉斐爾不自禁地親了一下彗星的鷹喙,然後縮緊身子,像是躲藏大雨般將自己藏在彗星的懷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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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篝火焚燒的呢喃聲
- 野生鷹在粗糙的野地環境中容易打磨鷹嘴與鷹爪,但飼養的鷹需要主人定期打磨,有點像人類在做美甲,美觀外,最重要的還是實際作用,有銳利的爪子才好撕裂食物進食。拉斐爾是用小刀,現代會使用電動打磨器具。為了避免鷹受驚嚇,一定要戴鷹帽和固定住全身以免鷹亂動被打磨器具傷到自己,拉斐爾使用超能力所以沒有那些安全配備,請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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