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無法自記憶之鏡中窺探過去,我們便讀遍所有的記錄來理解;既然無法掌控時間,我們便用雙腳行走於空間之中。
當我在心中暗自下了決定的同時,卡斯特與我四目相接。
他知道我在想什麼。
「波勒克斯,」很少開口說話的他,用他清澈的嗓音對我說。「我們一起出發吧。」
也許這就是預言者所指引的道路。
到黑石郡第七天,二月五日
拉斐爾睜開雙眼,迷惘地望著紅銅色天花板上的渦狀紋飾。那宛若不動的紅色雨雲,捲曲得好像一行行字,藏著支離破碎難以解讀的暗碼,當他想要去細讀時,那些字卻在腦中喪失了意義。
窸窸窣窣的聲音讓拉斐爾轉過頭,他見到一個戴白色面具的男子正在把衣服掛進衣櫃裡。拉斐爾凝視著那名男子,一時之間,他認不出那名男子是誰,這個地方又是哪裡?他好像不該在這裡,一切都好陌生。
父親,我在哪裡?
恍惚間,他看到一名白髮男子將手按在他的胸口。
回歸吧……
兜帽下,那雙眼睛充滿哀傷,低沉的嗓音逐漸消散。
白髮男子手撫過之處,一股燒燙的感受仍從胸口蔓延至靈魂深處。
拉斐爾喊出了一個名字,一個他不認識的名字,也想不起來的名字。他伸手想抓住白髮男子,眼角要溢出淚水。
──他推開了棉被。
冷風灌進來,吹散幻影。拉斐爾打了個哆嗦,清醒了。
「凱,我在……黑石城堡?」渦紋紅銅天花板只會出現在黑石城堡裡。
「殿下您醒了?是的,這裡是黑石城堡。」一聽到王子的聲音,貼身侍僕立即放下手中那件漿燙的襯衫,快步走到床邊。「您昏過去了,被送到這裡來。」
拉斐爾剛要起身,背部一片疼痛,後腦杓更是像是有萬把細針同時扎進來。他呻吟了一聲,伸手往後一摸,摸到縫線的傷口。
「我、我受傷了?」
「殿下您背部被玻璃割傷,而且還撞到頭了,請再多躺一會吧。」
「凱,我怎麼了?」拉斐爾驚恐問道,下意識摸著頭顱檢查,每摸一下都一陣刺痛,幸好沒有任何骨頭碎掉的樣子。
「白隼大人說,殿下昨天傍晚出了個意外。」
「什麼意外?」拉斐爾茫然地問。然而當他試圖回想,思緒便卡進頭上縫針的地方,變成一團劇痛,讓他不由得噁心想吐。
「詳情要問白隼大人,」凱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他的主人。「殿下,醫生交代如果會頭暈,有腦震盪的症狀,得多休息。建議您不會暈眩時再起來。」
拉斐爾嗯了一聲,似乎在讓自己鎮定地理解事實,但蒼白的臉色透露出他仍不舒服。「醫生有開止痛藥嗎?」
「有鴉片酊,不過醫生建議這兩天盡量保持清醒。殿下頭暈很嚴重嗎?」
「我還好。」拉斐爾露出溫潤的微笑。
恐怕拉斐爾王子就算奄奄一息也會這麼回答。凱控制不了地想著。「殿下還是先躺著吧。」
少年一定是非常不舒服才會乖巧地躺回床上,凱默默鬆了一口氣,幫王子拉上棉被。
拉斐爾又躺了一會,暈眩感終於消退。他花了一分鐘慢慢地重新撐起身子,看到陽光從厚重窗簾縫隙中透出,一旁的琺瑯座鐘指針正指著十一點二十三分。
快中午了?拉斐爾不解地想著,一邊起身下床,但才這麼一個踏出腳的小動作,他便站不住地坐回床上。
「殿下,小心。」凱急急忙忙地又趕了過來。
景象在旋轉著,一個他被什麼東西抓到半空中的畫面閃過腦際。拉斐爾驚慌起來,驟然把剛剛串起來的一些記憶,以及關於時間、地點、誰、為什麼等等的問題拋到一邊。
思緒猶如生鏽般無法運作。拉斐爾貼著床柱下滑,金色髮絲如幼藤般攀著床柱上升。他瞪視著房間裡天青石壁爐、象牙鑲嵌壁櫃、銀燭台、雕刻鎏金鏡與精美的人偶。這些逸品如同旋轉木馬般轉動飛舞,無法忍受的暈眩再次襲來。他閉上眼睛。